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槓桿中間,非粉身碎骨不可;這當兒,他的父親伸出左手,一把將他揪住:“好哇,懶鬼!你看鋸的時候還要讀你那些該死的書嗎?你晚上去神甫那兒瞎混的時候再讀吧,那是你看書的時候。”於連被打得暈頭轉向,滿臉是血,還得回到鋸子旁自己的崗位上去。他的眼裡含著淚,肉體的痛苦自不待言,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失去了心愛的書。
“下來,畜生,我有話跟你說。”機器的聲音仍使於連聽不見這命令。他的父親已經下地,不願再登上機器,就找了一根打胡桃的長杆子,抽他的肩膀。於連腳剛一落地,老索萊爾就推推搡搡地把他往家裡趕。“天知道他又要把我怎麼樣!”年輕人心裡嘀咕。他一邊走,一邊看著那條小溪,真傷心啊,他的書就掉在那裡面;那是他最喜歡的《聖赫勒拿島回憶錄》。
於連雙頰緋紅,兩眼低垂,他是個十八、九歲的瘦小青年,看起來羸弱,面部的輪廓也不大周正,但頗清秀,還有一個鷹勾鼻子。一雙大而黑的眼睛,靜時顯露出沉思和熱情。此刻卻閃爍著最兇惡的憎恨的表情。深褐色的頭髮長得很低,蓋住了大半個額頭,發怒的時候兇相畢露,人的相貌無數,然而更具驚人的特性者怕是沒有了。他的身材修長而勻稱,更多地顯示出輕捷而非力量。自幼年起,他那極端沉思的神情和極為蒼白的臉色,就使他的父親以為他活不長,或者將成為家庭的負擔,家裡人都看不起他,他也恨父親和兩個哥哥;禮拜天在廣場上玩耍,他總是捱打。
不到一年以前,他那張漂亮的臉才開始博得年輕姑娘們幾句親切的話。於連被當作弱者受到眾人的輕蔑,然而他崇拜那位敢於和市長談論懸鈴木的老外科軍醫。
這位外科醫生有時付錢給索老爹,讓他的兒子跟著他學習拉丁文和歷史,即一七九六年的義大利戰役,臨終時他把他的榮譽團十字勳章、半餉的欠款和三、四十本書留給他,其中最珍貴的那一本已經掉進市長先生利用其影響使之改道的那條公共水流裡了。
於連剛踏進屋門,就感到肩膀被父親那隻強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嚇得發抖,等著捱揍。
“老實回答我,”老農民對著他的耳朵厲聲喝道,一邊用手把他扳過來,好像小孩用手扳鉛製玩具兵一樣。於連那雙又大又黑,淚汪汪的眼睛遇上了老木匠的一雙灰色的、兇惡的小眼睛,這老木匠似乎想把他的靈魂深處看個一清二楚。
第五章 談判
“看你能老實回答我,臭書呆子;你在哪兒認識德·萊納夫人的?你什麼時候跟她說過話?”
“我從來沒跟她說過話,”於連答道,“我只在教堂看見過這位夫人。”
“那你是不是看她啦,不要臉的下流胚?”
“從來沒有:您知道我在教堂裡只看上帝,”於連說,多少有一點假正經的樣子,反正怎麼樣都行,只要腦袋上不再挨巴掌。
“這裡面總是有點名堂,”狡猾的鄉巴佬說,接著頓了頓,又說道,“我是不能從你這兒套出什麼啦,該死的偽君子。總之,我要甩掉你了,而我的鋸木廠只會辦得更好。你討得了本堂神甫先生或其他什麼人的歡心,他們給你找了個好位置。收拾你的東西吧,我送你去德·萊納先生家,你要當孩子們的家庭教師啦。”
“那給我什麼?”
“吃,穿,還有三百法郎的工錢。”
“我不願意當僕人。”
“畜生,誰說讓你當僕人啦?難道我願意我的兒子當僕人嗎?”
“可是,我跟誰一起吃飯呢?”
這個問題把老索萊爾問住了,他覺得不能再談下去,言多語失啊;於是他暴跳如雷,大罵於連,說他就知道吃,撇下他找另外兩個兒子商量去了。
過了一會兒,於連看見他們各自拄著一把斧子,正在商量。於連看了很久,覺得也猜不出什麼,又怕被人撞見,就往鋸子的另一側去。他想好好考慮一下這個改變他命運的意外訊息,但是他覺得靜不下心來,他的想象力全部用來描畫他將在德·萊納先生的漂亮房子裡看到的東西了。
他心想:“寧可放棄這—切,也不能淪落到和僕人一起吃飯的地步。我父親想強迫我,那我就去死。我有十五個法郎八個蘇的積蓄,今夜就逃走;走小路碰不上憲兵,兩天就到了貝藏松;我在那兒當兵,需要的話,就去瑞士。不過,這麼一來,前程完了,雄心壯志完了,無所不能的教士這一類好職業也完了。”
於連厭惡跟僕人一起吃飯,並非天生如此,為了飛黃騰達,他可以做令人痛苦得多的事情,他的這種厭惡得之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