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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幾個月來,他們之間惟一的對話,短得不能再短,好像只有一瞬,還沒捉住什麼感覺,就這樣倉促結束。
優憂心情茫然,離開了這幢又舊又破又親切的拳擊館。離開時她才發現,剛才短促的一瞬,竟然清晰地留在眼前——他對她笑了一下,他對她說了謝謝,他接了衣服然後轉身,他的後背筆直筆直,面板上依然鍍著亮汗……
晚上,優優和阿菊坐在“白天鵝”裡,望著窗外悵然而對。屋裡,新刷了四壁,新換了桌椅,桌子上鑲著簇新的白塑膠板,中間挖了個圓圓的大洞,洞裡放著吃火鍋用的氣爐……改換門庭後“白天鵝”已不叫“白天鵝”,而叫志富火鍋店,阿菊的悵然八成由此而生。優優呢,優優在想周月,那個藏在心裡的白馬王子,她在想今天下午拳擊館裡的黯然一別。
那晚優優一夜無眠。
在經過了反覆猶豫、盤算、決定、推翻、再決定、再推翻之後,第二天,晚上,優優終於下決心去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就是,給周月寫信。
火鍋店業已開張,大姐和姐夫都在忙碌,優優家小屋的晚上,只有優優一人,只有金色的燈光和雪白的信紙。優優從沒寫過信的,她現在突然發覺,寫信的滋味原來如此神奇。
信的內容極其簡單,首先介紹自己——優優沒敢使用自己的真名,信的落款用了“一個喜歡你的女孩”這樣俗套的寫法。她說我是一個喜歡你的女孩,喜歡你的頭髮,喜歡你的沉默,喜歡你打拳,喜歡你流汗的樣子——優優僅僅這樣介紹自己。然後,就是約會。她約周月星期天早上七點,到仙泉公園的觀瀑亭去。她說:你想知道我是誰嗎?你想見到我的樣子嗎?那你來吧。
仙泉公園的觀瀑亭就在懸崖飛瀑的山腳,地處清靜,景色優美,在優優心中,是與心上人相會的理想之境。
信寫好後,又改了兩遍,換了些詞句,然後,工整地抄好,錯一個字都要重新抄來。再然後,放在身上猶豫了一天,終於在星期四一大早投進郵筒,寄到仙泉業餘體校去了。優優在星期四放學時去體校,看到體校傳達室的信件欄裡,飛鴻已到。信封上那一行“仙泉業餘體校拳擊隊周月收”的字跡,赫然在目。那行字她寫了兩遍才勉強滿意的,此時擺在體校傳達室的玻璃窗裡,讓她怦然心跳。
星期五,下了課,優優還是急急忙忙往體校趕,一進大門她就朝傳達室擺信的那扇小窗看,她搞不清自己的心是又跳起來了還是突然不跳了——那封信已然不見!顯然,信是被人取走了。有幾封新來的信件佔據了空出來的位置。
這一天她沒有再去拳擊館,星期六也沒去。在約會之前,她不想再與周月碰面。大姐奇怪地問她這兩天為什麼回家這麼早,為什麼一回家就再也不出去?她就說這兩天放學早,就說她身體不舒服。大姐問怎麼不舒服,她說就是不舒服。大姐以為她生理年齡到了會有那方面的不舒服了。遂笑笑不再多問。
星期天,優優早早起來,說有事找同學去,沒吃早飯就離開家了。她穿了自己最喜歡的紅格上衣,洗了頭,梳了一個日本歌星濱崎步的髮型,趁大姐還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便閃身出了家門。
剛剛清晨六點,天上無雲,街上無人。但仙泉公園已早早開門。幾個晨練的老人拿著帶穗的寶劍,在公園的花壇前斯文地舞蹈。紅穗飄飄,劍鋒閃閃,在空中溫柔地飛來飛去……這是優優向我回顧她的愛情心路時,第一次放慢了敘述的速度。她談到了天空的顏色,清晨街頭的空寂,公園裡舞劍的老人……甚至,她還向我描繪了仙泉山的飛瀑,在尚未散盡的晨霧中,如煙如帛,瀰漫進她的視野……她站在瀑幕附近的松林裡,那觀瀑亭在從天而降的浩然水氣中,有如海市蜃樓般飄渺虛無。
優優說這是她第一次把清晨的冰涼和顏色,存人記憶,第一次看到那冰涼的顏色一點點變暖,由青灰而橙紅,由橙紅而黃白。太陽不知在什麼地方升起來了,優優看不到那光芒的源頭,但滿眼已是金色的浪漫。陽光終於驅散迷霧,山泉、深潭、巖壁、樹木、一切,都清晰起來,但這清晰卻讓優優的心反而越發暗淡,因為陽光把一切都暴露出來,站在林中就可看到觀瀑亭柱子上的龜痕畢現;生草的瓦簷上,還跳躍著一隻覓食的喜鵲,但除了飛瀑跌宕的擊水聲,周圍靜得有點不是滋味。
終於,亭子裡出現了一個人,優優在劇烈的心跳之後終於看清了那不過是個普通的遊人,看上去像是外地來的,揹著挎包,拿著相機,在懸瀑飛霧前仰頭凝目。遊人逐漸多起來了。幾個晨練完畢的老人,也三三兩兩散步過來,在亭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