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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光了;所以王膽長得小。卸煤時正逢下午放學;大家都揹著書包;圍看熱鬧。王腳用一柄大鐵鍬;從車上往下剷煤。煤塊落在煤塊上;嘩嘩響。王腳脖子上有汗;解下腰間那塊藍布擦拭。擦汗時看到兒子王肝和女兒王膽;便大聲呵斥:回家割草去!王膽轉頭就跑——她跑起來身體搖搖擺擺;重心不穩;像個初學走路的嬰孩;很是可愛——王肝往後縮縮;但不走。王肝為父親的職業感到榮耀。現在的小學生;即便父親是開飛機的;也體會不到王肝那時的榮耀。大馬車啊;轟轟隆隆;跑起來雙輪捲起塵土的大馬車啊。駕轅的是匹退役軍馬;曾在軍隊裡馱過炮彈;據說立過戰功;屁股上燙著烙印。拉長套的是匹脾氣暴躁的公騾;能飛蹄傷人;好張嘴咬人。這騾子雖然脾氣不好;但氣力驚人;速度極快。能夠駕馭這頭瘋騾的也只有王腳。村子裡有很多人羨慕這職業;但都望騾卻步。這騾子已經咬傷過兩個兒童:第一個是袁臉的兒子袁腮;第二個是王膽。馬車停在她家門前時;她到騾前去玩;被騾子咬著腦袋叼起來。我們都很敬畏王腳。他身高一米九;雙肩寬闊;力大如牛;二百斤重的石碌碡;雙手抓起;胳膊一挺;便舉過頭頂。尤其讓我們敬佩的;是他的神鞭。瘋騾咬破袁腮頭顱那次;他拉上車閘;雙腿叉開;站在車轅兩邊;揮舞鞭子;抽打瘋騾屁股。那真是一鞭一道血痕;一鞭一聲脆響。瘋騾起初還尥蹶子;但一會兒工夫便渾身顫抖;前腿跪在地上;腦袋低垂;嘴巴啃著泥土;撅著屁股承揍。後來還是袁腮的爹袁臉說;老王;饒了它吧!王腳才悻悻地罷休。袁臉是黨支部書記;村裡最大的官。他的話王腳不敢不聽。瘋騾把王膽咬傷後;我們都期待著再看一場好戲;但王腳一鞭也沒打。他從路邊石灰堆上抓起一把石灰;掩在王膽頭上;把她提回家去。他沒打騾子;卻抽了老婆一鞭;踢了王肝一腳。我們指指點點地議論著那頭棕色的瘋騾。它瘦骨伶仃;眼睛上方有兩個深得可放進一枚雞卵的凹陷。它的目光憂傷;似乎隨時都會放聲大哭。我們無法想像這樣一匹瘦騾子怎會爆發出那樣大的力量。當我們一邊議論一邊向那騾子靠近時;王腳便停止剷煤;用凌厲的目光逼視我們;嚇得我們連連倒退。堆在學校伙房前的煤堆漸漸高起來;車上的煤漸漸少了。我們不約而同地抽鼻子;因為我們嗅到了一種奇異的香味。彷彿是燃燒松香的味兒;又彷彿是燒烤土豆的味兒。我們的嗅覺把我們的目光吸引到那一堆亮晶晶的煤塊上。王腳攏馬驅騾;馬車離開校園。我們並沒像往常那樣;去追趕馬車;並冒著被鞭子抽頭的危險跳上去過癮。我們目不轉睛;慢慢地向煤堆移動。伙伕老王;挑著兩桶水;搖搖擺擺地走過來。他的女兒王仁美;也是我們的同學;後來成為我的妻子。她是當時少有的沒用器官命名的孩子;因為伙伕老王;是個有文化的人。他原本是公社畜牧站的站長;後因說話不當犯了錯誤;被開除公職遣返回鄉。老王狐疑地看著我們。他以為我們要衝進伙房哄搶食物吧?所以他說;滾;小兔崽子們!這裡沒有你們吃的;回家吃你們孃的奶頭去吧。我們自然聽到了他的話;我們甚至也考慮了他的建議;但他的建議無異於罵人。我們都是七八歲孩子;怎麼還可能吃奶?即便我們還吃奶;但我們的母親;都餓得半死;乳防緊貼在肋骨上;哪裡有奶可吃?但沒人去跟老王理論。我們站在煤堆前;低頭彎腰;像地質愛好者發現了奇異礦石;我們抽動鼻子;像從廢墟中尋找食物的狗。說到這裡;首先要感謝陳鼻;其次要感謝王膽。是陳鼻首先撿起一塊煤;放在鼻邊嗅;皺著眉;彷彿在思索什麼重大問題。他的鼻子又高又大;是我們取笑的物件。思索了一會;他將手中那塊煤;猛地砸在一塊大煤上。煤塊應聲而碎;那股香氣猛地散發出來。他揀起一小塊;王膽也揀起一小塊;他用舌頭舔舔;品咂著;眼睛轉著圈兒;看看我們;她也跟著學樣兒;舔煤;看我們。後來;他們倆互相看看;微微笑笑;不約而同地;小心翼翼地;用門牙啃下一點煤;咀嚼著;然後又咬下一塊;猛烈地咀嚼著。興奮的表情;在他們臉上洋溢。陳鼻的大鼻子發紅;上邊佈滿汗珠。王膽的小鼻子發黑;上面沾滿煤灰。我們痴迷地聽著他們咀嚼煤塊時發出的聲音。我們驚訝地看到他們吞嚥。他們竟然把煤嚥下去了。他壓低聲音說:夥計們;好吃!她尖聲喊叫:哥呀;快來吃啊!他又抓起一塊煤;更猛地咀嚼起來。她用小手揀起一塊大煤;遞給王肝。我們學著他們的樣子;把煤塊砸碎;撿起來;用門牙先啃下一點;品嚐滋味;雖有些牙磣;但滋味不錯。陳鼻大公無私;舉起一塊煤告訴我們:夥計們;吃這樣的;這樣的好吃。他指著煤塊中那半透明的、淺黃色的;像琥珀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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