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2/4 頁)
雅卻在姑姑的對立面的鼓動或是脅迫下;揭發了姑姑與叛徒王小倜秘密聯絡的罪證。黃秋雅說萬心夜裡說夢話時常常高叫“王小倜”;她還說有一天晚上她值夜班;回宿舍找東西;發現萬心不在。她心中納悶;一個單身女人;深更半夜跑到哪裡去了呢?她說她正在納悶時;就看到從膠河岸邊那片柳林裡;升起了三顆紅色的訊號彈;接著她還聽到了高空中傳來轟轟的飛機聲。她說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影悄悄地潛入宿舍;從身影上看;正是萬心。她說她立即把這情況向院長做了彙報;但這個走資派與萬心是一夥的;他把這件事壓住了。她說萬心無疑是國民黨的特務。她揭發的這件事已經足可以要了我姑姑的命;但她隨即又揭發了第二件;她說我姑姑多次去縣城與走資派楊林姘居;並且還懷了孕;流產手術是她親自做的。群眾中蘊藏著豐富的創造力;也蘊藏著邪惡的想象力。黃秋雅揭發我姑姑的兩大罪狀;極大地滿足了人們的心理需要;再加上我姑姑的拒不認罪;動輒反抗;更使每一次批鬥大會有聲有色;成了我們東北鄉的邪惡節日。
我在黃秋雅的上方;看著她那顆怪頭;心中有恨;有同情;還有迷茫、恐懼與憂傷。我從房上揭下一片瓦;瞄著黃秋雅的陰陽頭。只要我一鬆手;瓦就會砸在她的頭上。但我猶豫了好久;最終沒有這樣做。——多年後我曾把這事告訴姑姑;姑姑說;多虧你沒鬆手;否則我的罪又要加重一分——進入晚年後;姑姑一直認為自己有罪;不但有罪;而且罪大惡極;不可救贖。我以為姑姑責己太過;那個時代;換上任何一個人;也未必能比她做得更好。姑姑哀傷地說;你不懂……
楊林被架上舞臺後;那隻踏著我姑姑脊背的腳移開了。他們把我姑姑拖起來;與楊林並排著;低頭彎腰雙臂後伸;像王小倜駕駛的那種“殲…5”飛機。我看著楊林那顆光溜溜的大腦袋。這個人;半年前還像神一樣高不可攀啊;我們的心裡;還盼望著姑姑能與他喜結良緣;儘管他比姑姑大了二十多歲;儘管姑姑嫁給他是頂替他死去老婆的位置;可他是縣委書記;是每月工資一百多元的高階幹部;是下鄉坐著草綠色吉普車;身後跟隨著秘書、警衛員的大人物啊!多年之後;姑姑也說;其實我只與他見過一面;儘管我不喜歡他那個像懷孕八個月的大肚子;儘管我討厭他那滿嘴的大蒜味兒——其實他也是個土包子——但我心裡還是願意嫁給他的。為了你們;為了這個家族;我也會嫁給他。姑姑說;當她去縣城與楊林見面後;第二天;公社書記秦山便來衛生院視察。在院長陪同下他來到婦產科;滿臉的媚笑;滿口的諛辭;活脫脫一個奴才。姑姑說;此前的秦山;是那樣的趾高氣揚;盛氣凌人;一轉眼換上這樣一副嘴臉;讓姑姑感慨萬千。為了這些勢利小人;我也要嫁給他;姑姑說;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
上來一個矮小敦實的女紅衛兵;手提兩隻破鞋子;一隻掛在楊林脖子上;一隻掛在姑姑脖子上。姑姑後來說;反革命;特務;這些罪名都可以忍受;但絕對不能忍受“破鞋”的稱號。這是無中生有;奇恥大辱!姑姑立即把脖子上的破鞋摘下來;用力撇出去。那隻破鞋;競像長了眼似的;落在黃秋雅面前。
女紅衛兵蹦了一個高;揪住姑姑的頭髮;使勁往下拉。姑姑昂著頭;與那女孩僵持。姑姑;您低頭吧;您如果再不低頭;只怕您的頭髮連同頭皮都會被揪下來啊!那胖女孩少說也有一百斤重;她雙手揪著您的頭髮;已經懸空吊在您身上了。姑姑猛然一甩頭;像一匹擺動鬃毛的烈馬——那女孩手裡攥著兩綹頭髮;跌落在臺子上。姑姑的頭上滲出鮮血——姑姑的頭上至今還留有兩個銅錢大小的疤痕——血流到姑姑額頭上;流到姑姑耳朵上。她的身體挺立不彎。臺下一片肅靜;一匹拉車的毛驢;仰著脖子;發出高亢的叫聲。沒聽到母親的哭叫聲;我心裡一片灰白。
這時;那黃秋雅拾起眼前的破鞋;小跑著;上了舞臺。我估計她不知道臺上發生了什麼;如果她知道了;絕對不會這樣做。她一到前臺就愣了。她扔下破鞋;嘴裡嘟噥著什麼;一步步往後退。肖上唇大步上臺;厲聲喊叫:萬心;你太囂張了!他揮舞手臂;親自領呼口號;想以此調動氣氛;打破僵局;但臺下無人響應。那胖女孩扔掉手中的頭髮;彷彿扔掉了兩條蛇;嚎啕大哭著;跌跌撞撞地跑下臺去。
站住!肖上唇喝令正倒退著下臺的黃秋雅;指著地上的破鞋;說;你;你來給她掛上!
鮮血沿著姑姑的耳朵流到脖子上;穿過眉毛流進眼睛。姑姑抬手抹了一把臉。
黃秋雅撿起破鞋;戰戰兢兢地走到姑姑面前。她抬頭看了一眼姑姑的臉;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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