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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劈下,惜春如遭雷殛,然她生性冷淡,喜怒不形於色,縱然此際心頭巨震,在賈珍面前臉上卻不願輸一點,“多謝你來相告。”惜春極力將語調控制地平穩,續道:“即使——馮家退婚……”惜春捏住手又道:“我也不應武清侯的親事。”說著返身開啟門道:“請你出去。”
話已說至此,賈珍也不再糾纏,也不多言,施施然整了衣杉,閃身出去。
惜春強憑一口氣撐著,見他走遠才攤倒在椅子上,再看雙手,已鮮血淋漓,她剛才太用力,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110'惜春記(五九)(1)
惜春跌坐在地上,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她想扶著門站起來,可是一點氣力也沒有,晃盪了一下,仍舊倒在地上,像得了傷寒一樣全身抽搐不停。
她怔怔地看著窗外,目光空洞而麻木。應該還有悲涼和憤懣的心啊,為什麼都沒有了?外面日光照耀。只覺得像走了幾萬裡的羚羊,只為走到水草豐美的地方,但是沿途太多荒蕪景象,漸然失去對歸宿的幻想。
馮家退婚了,那麼馮紫英也該知悉了她一切的秘密,他的不來,並非她所想象的那樣美好,他只是看清了她的骯髒,不堪,像冷眼看清了蓮下汙泥縱橫,再不想和她有半分牽連。
一瞬間她心境恢復了徹底的空寂,開天闢地時的了無一人,不需要任何人,也不期待任何人的出現。曇花一現的感情,就如盤古睜開眼時看見的第一縷光線,是對這世間全然的期許,然而清醒過來看見那只是夢中幻覺,周遭依然是頑固的漆黑。需要,奮力劈開一切的勇氣,可惜外面也是孑然一人。
恍恍惚惚的眩暈中,她又彷彿看見病榻上的賈母,憂心忡忡地望著她,眼中滿是愛憐和擔憂。良久,賈母長長地嘆了口氣,望著屋頂的藻井,像是說給惜春聽,又像是在自語:“你有與你母親一樣傾國傾城的容貌,這一切帶給你的,不會是平靜安然的生活,或者這真是一種罪,所以我許你念經看書,我想讓這一切幫助你消減應該承受的不幸……我死之後,再無力看顧你,四丫頭,你一切要小心在意。”
她想起前話,突然悲不勝悲,捂著臉嗚嗚哭起來,眼淚從指縫流出去,打溼了身前一大塊青磚地。她不禁想如果賈母在的話,她一定會保護自己不致於受到羞辱和侵害。
賈珍並沒有走遠,他立在廊上凝神注意著靜室內的動響。她的哭聲細弱的鑽進他的耳中,心六一牽一動。
賈珍臉上泛起一絲冷峻的微笑,這是一種賤賣了,以惜春的才色,是堪配馮紫英的。然而他就是不能見她幸福嫁人,決計不能。現在良緣被他連根摟斷。他的報復也成功了,只是還不夠,他還要用惜春來換回自己失去的榮華富貴,能換多少換多少,能往上登就往上登。
他就是踩著她的屍身上去,那又有何不可?惜春欠他的,從她出生,她就是為了贖賈敬的罪而來!
賈敬,我要你看著你金嬌玉貴的女兒,由枝頭青嫩的綠芽,零落成泥,由人腳底踐踏。
正想著,賈珍一眼瞥見入畫引著王夫人進來。王夫人扶著小丫鬟的手,款款自垂花門進來,一眼看見賈珍,兩人交替了下眼色,王夫人邊轉臉向入畫並隨身丫鬟玉釧兒道:“你們先退下”。
賈珍迎了上去,因笑道:“您才來!”王夫人看他的神色,搖頭嘆道:“你這孩子,怕是說了吧。”見賈珍點頭不免皺眉道:“我說你也太急了,這樣直不籠統地跟她說,四丫頭那性子,豈是好相與的?碰釘子你活該。”賈珍摸摸鼻子賠笑道:“就是想著十有十是不成的,才叫嬸孃過來幫忙。”
王夫人朝靜室看了一眼,朝僻靜的地方走了幾步,立住身道:“要來也不是現在,該是我們將惜春叫回家,一面款款說,現在這樣成什麼,就是說客也忒明顯了。”賈珍暗服王夫人說得有理,道:“我豈是不知,但武清侯府立等著我去回話,我留京和寶兄弟回來的事就看陳公和咱們聯絡好的大臣的奏章了。”
王夫人目光霍得一閃,急急問道:“此話當真?”賈珍見她上心,也斂容肅然道:“自然是真話,侄兒何敢欺瞞嬸孃。”王夫人望定他,心知他所言不虛,看見賈珍在前,既而想起寶玉。她閉目拿起絹子拭淚,心裡難掩悲酸。賈珍見她神態,知她是思念起寶玉來,不由感喟:“我還算得罪有應得,寶兄弟卻是冤枉得緊,不過是早年因琪官的事,得罪了忠順王府,這會子藉著柳湘蓮的事和我們秋後算帳來了。”王夫人淚水潸潸而下,想起寶玉因和柳湘蓮等熟識,柳浪跡江湖壞了事,牽牽絆絆竟查到寶玉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