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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全面、系統地辨析。柏拉圖用寓言書寫一切。這是2500年前之人對一個國家的假想推演,然而卻如命中註定。掩上書卷,會覺得時間並不是距離,越遠的東西離我們越近。
【哲學之盛與城市之衰】
阿格拉今天只有荒煙蔓草,但過去曾經喧囂無敵。這裡聚滿商人、哲人、法律專家。他們熙熙攘攘地穿梭,社交娛樂、觀看體育遊戲、交換新聞。哲學家在柱廊下攜手散步,演說家在柱廊下發表演說——斯多葛學派的名稱就來自柱廊“Stoa”,亞里士多德學派因為散步被稱作逍遙學派。很難想象這荒僻而空無一物的空場,曾經有那樣火花四溢的散步。這裡也會執行政務、審判並決定放逐。雅典公民將陶片投入罐子,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是否永遠被處死或放逐。
柏拉圖的老師,蘇格拉底被雅典公民處死。這可能是柏拉圖懷疑民主制度的直接理由。蘇格拉底的死亡成為人類歷史上最著名的死亡之一。他平靜,甚至是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死,在囚房裡拒絕出逃,最後喝下毒藥,安然死去。
尼采所界定的太陽神文化正是以蘇格拉底為代表的希臘哲學。尼采反對哲學的理由在於它不能忘我地體驗生命,但這並不意味著哲學不夠深邃。只是兩種理解的方式不同:哲學要靜觀,悲劇要體驗。
蘇格拉底強調要走到世界外面,看到永恆的理念。柏拉圖是蘇格拉底的學生,完全繼承老師的主張,並且將其發展得更為宏大系統,深廣磅礴。他的著作均由對話寫成,除了最後一部《法篇》,其餘的主角均是蘇格拉底。這是藉由蘇格拉底之口說出他自己的哲學。他說身邊的事物是現象世界,生成這些事物的本質是理念世界,他說一般人浮動的是觀點意見,哲學家才會看到意見背後的理念。理念是真實。哲學家就是去看那理念的人,因而總是站在世界之外的人。
有人說柏拉圖是斯巴達主義者,有人說他是共產主義者,原因就在於他描繪了一個分工運轉如機器的理想國,彷彿蘊含了極權的苗頭。然而他們沒有注意柏拉圖自己悲觀的預言:“既然一切有產生的事物必有滅亡,這種社會組織結構當然也是不能永久的,也是一定要解體的。”他從來沒有認同強制教育。當他談到人們讚賞的斯巴達榮譽社會,他說他們“受的不是說服教育而是強制教育,所以他們秘密地尋歡作樂,避開法律監督”。
柏拉圖所有的表述都不是一個改革家和政治家的理想,而是站在世界之外的靜默旁觀。與其說他寫了一個政治上的理想國,倒不如說他寫了一個幾何意義上的理想國。幾何是宇宙最安然而單純的真理,它靜靜地存在於宇宙深處,是一切事物本真的狀態。幾何世界最純粹,因而能指出真正的原理,不受紛雜現實幹擾。如果柏拉圖只是為了宣傳政治理想,他就不會花極大的力氣講述國度的層層衰落。他實際講的是政治的邏輯。就像畫出一個圓,經過分割和投影,可以重新拼成一個長方形,它們之間有著周長的對應。這是公理。與其說這是政治理想,不如說是幾何理想。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哲人。
世界上最悲傷的事情也許莫過於看到了危險,卻不能避免。柏拉圖的眼睛就像憂鬱穿透命運的燈塔,他的邏輯知識並不難阻止混亂的發生。雅典按其描述,一直沉淪於平民暴動,僭主脫穎而出,國度衰落下去。
公元前404年,雅典和斯巴達戰爭結束。公元前399年,蘇格拉底被雅典公民投票處死。公元前387年,柏拉圖在雅典成立了流傳千古的柏拉圖學園。公元前323年,雅典被馬其頓佔領,此後整整2500年未曾重樹輝煌。在今天的阿格拉園子,我們能看得到羅馬雕塑、拜占庭教堂、土耳其寺廟,儘管都已損毀,但仍能窺見當初剛佔領時分的飛揚跋扈。樹立與倒塌之間,雅典兩千年換了一個又一個主人,曾經的強盛不復存在,只有智慧的餘音在黑夜的衛城上空飛旋,歌唱著悲傷的往昔。
站在衛城山上,對著雅典的蒼山與大海遙望,兩千年前的畫面似乎又在眼前重演。世界一次次重蹈覆轍,一個政權崛起,另一個政權不能容納,驕傲與狹隘針鋒相對,就像斯巴達與雅典兩敗俱傷。城邦中因為偽善而戳穿的謊言,因為私慾而破滅的理想,因為牟利而撕毀的聯盟,成為煙花一樣的畫面,在日暮時分掠過蒼茫的天空。
希臘哲學繁榮在雅典開始由盛轉衰的時分,它是雅典之盛,也是雅典之衰。它是夕陽下最後一抹金光,是雅典奉獻給世界的最後的餘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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