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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私人的公民走上了歷史舞臺。”20世紀的哲學家本雅明這樣形容波德萊爾的巴黎,“在波德萊爾筆下,巴黎第一次成為抒情詩的題材。這種詩歌不是家園讚歌,當這位寓言家的目光落到這座城市時,這是一種疏離者的目光。”
這個時代的人們將自己託付給金錢。這種習慣如此強大,甚至超越時間,流傳給我們。沒有中世紀信仰的狂熱,也沒有騎士簡單的忠誠,人們開始理智而計算,並相信這是真理。19世紀的藝術家不約而同地察覺到了這歷史的變革。巴爾扎克寫梅莫特與魔鬼交換靈魂,寫葛朗臺老頭臨死時用眼睛盯著黃金,福樓拜寫債券經紀人騙光包法利夫人的所有錢財。這是藝術家對時代的回應。當一個時代到來,藝術家有能力冷笑它的繁華,撕下它的虛榮,寫下它的矯飾與愚蠢、奢華與破敗。
【沙龍的湧動和沸騰】
巴黎是一座充滿誘惑的城市。波蘭政論家弗蘭科夫斯基在描述巴黎的時候認為,巴黎是一個以超乎尋常的創造性機能發展的城市:“巴黎在飛奔,巴黎在湧動,巴黎在沸騰。”
沸騰的城市中,獨特風景是藝術家。躁動的靈魂充滿表達的慾望。詩歌、小說、繪畫、音樂,城市裡充滿流浪藝術家,每一個流浪者都夢想著將自己表達給世界。他們在大聲喊,用喊聲穿透歷史。如果說18世紀屬於革命,20世紀屬於戰爭,那麼19世紀就屬於藝術。19世紀既有革命又有戰爭,然而革命和戰爭都不是主導。19世紀的戰鬥是區域性的和細節的,19世紀的藝術卻是宏大的和全景的。這一個世紀,藝術超越戰爭。
19世紀的巴黎是藝術家的中心。它有一樣獨特的事物,改變了藝術史,也改變了政治,那就是沙龍。沙龍是這個時代發展出來的特殊的產物,它源自宮廷貴族的宴會廳,到了這個世紀,演變為普通身份藝術家的聚會。在沙龍中,哲學、文學、音樂、美術學者聚在一起,秉性相投,火花碰撞。私人的沙龍屬於圈子和知己好友,常常在富有、好客的主人家裡,伴隨宴會、辯論和作品朗讀。學院沙龍在美術館,釋出藝術家的新作,邀評論家參觀,這是新人想要出類拔萃的必經之路。沙龍是催生作品的地方。在沙龍中,有僵化有偏見有權力鬥爭,也有創見有思想有慧眼識珠。競爭多於僵化,碰撞迸發出焰火。
波德萊爾曾經記述過德拉克洛瓦的沙龍,此時的詩人還年輕,大畫家已經是名滿天下。詩人是畫家工作室中的一位新客。他敬仰德拉克洛瓦,喜歡他的風格和他的色彩。波德萊爾充滿感情地記錄下沙龍里的一切:“‘我們’不只是意味著寫這幾行字的謙卑的作者,也意味著其他幾個人,年輕或年紀大的,記者、詩人、音樂家,他在他們身旁可以自由自在地放鬆,隨隨便便。”德拉克洛瓦是19世紀法國繪畫的另類,波德萊爾是19世紀法國詩歌的另類,沙龍讓這樣不同的藝術家結合在一起,獲得生命力。從德拉克洛瓦的色彩中,波德萊爾領悟到激情的濃郁與深邃。他的詩歌也有著相似的濃郁與深邃。
德拉克洛瓦是法國繪畫中的英雄,也是最傑出的開創者。他以反學院的姿態走進沙龍,最終獲得學院的認可。19世紀的法國經歷著美術的黃金時期,從大衛到格羅,從安格爾到庫爾貝,從傑里科到德拉克洛瓦,一連串名字將古典主義、寫實主義和浪漫主義貫穿起來,各自推到一個頂點,法國美術從來沒有哪一個世紀像19世紀這樣蓬勃旺盛。
從羅浮宮的法國現代館,可以看到19世紀的變遷。大衛的《拿破崙加冕》和《荷拉斯兄弟之誓》誕生於大革命之後的動盪年間,是新古典主義的代表,靜而有序的構圖,肌肉的線條和人的優雅,充滿希臘式美感。傑里科的《梅杜薩之筏》則是震撼人心的動感之作,它描畫了當時著名的一場海難,與古典作品不同,它的畫面要營造的不是靜美,而是狂亂,人在狂亂的死亡中鬥爭。已經破損成碎片的船一端翹起,一端被浪花淹沒,死人蒼白的屍體和活人倖存的鬥志交纏在一起,海水彷彿要衝破巨幅畫面。德拉克洛瓦的《自由領導人民》更是名滿天下,它將革命的場景描繪得陰沉、混亂,卻激動人心。女人的乳房在風中袒露,比自由女神更為血肉鮮活,作為主角的革命者是歪戴著帽子的貧窮小孩,在吶喊中將革命的席捲展現得淋漓盡致。《但丁之舟》發生在但丁和維吉爾共渡冥河之時,黑暗不祥的天空,腳下死去的人們,畫面中的緊張讓人進入探索的世界。除此之外還有安格爾柔美的學院派、庫爾貝尖銳的寫實主義。也許這些畫稱不上是美術史上最偉大的作品,但它們絕對是最打動人心的作品的代表。德拉克洛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