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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裡她起來到餐室裡開了櫥倒酒喝。我去搶了下來,她忽然怪笑起來,又說:‘我的父親哪!’”
九莉看了也悚然,從來沒去問那句話的意義。想必總是從十五歲起,他在她心目中代替了她的亡父,所以現在要向父親訴說。
“現在都知道盛九莉是邵之雍的人了。”他信上說。
九林想必也聽見了點風聲,來了一趟,詫異得眼睛睜得又圓又大。但是看她們這裡一切照常,也看下出汁麼來。
他自從那年五爸爸去說項,結果送他進了一家大學附中,讀了兩年升入大學,唸了兩年不想念下去,想找事。沒有興趣九莉也不贊成念下去,但是也無法幫他找事,更不願意向之雍開口。
“一個人要靠人幫總不行。”楚娣當著他說。
九莉對這話有點輕微的反感,因為她弟弟天生是個混飯吃的人,至少開始的時候沒人拉他一把怎麼行?
他小時候有一次病重,是楚娣連日熬夜,隔兩個鐘頭數幾滴藥水給他吃。九莉也是聽她自己說的。但是她這些年來硬起心腸自衛慣了,不然就都靠上來了。
九莉給之雍信上說,她夢見告訴她的老女傭關於他,同時看見他在大太陽裡微笑的臉,不知道為什麼是深紅色的臉,刻滿了約有一寸見方的卐字浮彫,有兩三分深,陰影明晰。她覺得奇怪,怎麼一直沒注意到,用指尖輕輕的撫摸著,想著不知道是不是還有點疼。
他信上說不知道為什麼刻著卐字。其實她有點知道是充軍刺字,卐字代表軸心國。
她寫了首詩:
“他的過去裡沒有我,
寂寂的流年,
深深的庭院,
空房裡曬著太陽,
已經是古代的太陽了。
我要一直跑進去,
大喊‘我在這兒,
我在這兒呀!’”
他沒說,但是顯然不喜歡。他的過去有聲有色,不是那麼空虛,在等著她來。
六
之雍夏天到華中去,第二年十月那次回來,告訴她說:“我帶了筆錢來給緋雯,把她的事情解決了。”
九莉除了那次信上說了聲“擔心我們將來怎麼辦”,從來沒提過他離婚的事。但是現在他既然提起來,便微笑低聲道:
“還有你第二個太太。”是他到內地教書的時候娶的,他的孩子們除了最大的一個兒子是亡妻生的,底下幾個都是她的。後來得了神經病,與孩子們住在上海,由秀男管家。“因為法律上她是你正式的太太。”
“大家都承認緋雯是我的太太。”
“不過你跟緋雯結婚的時候沒跟她離婚。”
“要趕她出去是不行的!”
她笑了。“不過是法律上的手續。”隨即走開了。
終於這一天他帶了兩份報紙來,兩個報上都是並排登著“邵之雍章緋雯協議離婚啟事”,“邵之雍陳瑤鳳協議離婚啟事”,看著非常可笑。他把報紙向一隻鏡面烏漆樹根矮几上一丟,在沙發椅上坐下來,雖然帶笑,臉色很悽楚。
她知道是為了緋雯,坐到沙發椅扶手上去撫摸他的頭髮。他護痛似的微笑皺著眉略躲閃了一下,她就又笑著坐回原處。
“另外替緋雯買了輛卡車。她要個卡車做生意。”他說。
“哦。”
又閒談了幾句,一度沉默後,九莉忽然笑道:“我真高興。”
之雍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忍不住要說了!”
她後來告訴楚娣:“邵之雍很難受,為了他太太。”
楚娣皺眉笑道:“真是——!‘啣著是塊骨頭,丟了是塊肉。’”又道:“當然這也是他的好處,將來他對你也是一樣。”
那兩條啟事一登出來,報上自然推測他們要結婚了。
楚娣得意的笑道:“大報小報一齊報導。——我就最氣說跟我住住就不想結婚了。這話奇怪不奇怪?”
原來親戚間已經在議論,認為九莉跟她住著傳染上了獨身主義。當然這還是之雍的事傳出去之前。她一直沒告訴九莉。
“那麼什麼時候結婚?”她問。
“他也提起過,不過現在時局這樣,還是不要,對於我好些。”
他是這樣說的:“就宣佈也好,請朋友吃酒,那種情調也很好。”慨然說。
他在還債。她覺得有點悽慘。
他見她不作聲,也不像有興緻,便又把話說回來了。
提起時局,楚娣自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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