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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實,裡面聲息毫無。學生之一不禁讚道:“這箱子理得好!”倒是個“知音”。
〖④Mildred Pierce,臺灣譯名為“慾海情魔”,是好萊塢著名女星瓊·克勞馥一九四五年的代表作,她並以此片贏得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故事描述一個犧牲一切要滿足女兒的母親,最後卻因女兒捲入了一場殺人命案。〗
但是她從來沒看見過什麼玉瓶。見了拍賣行開的單子,不禁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想道:“也沒讓我開開眼。我們上一代真是對我們防賊似的,‘財不露白。’”
蕊秋戰後那次回來,沒懲治她給她舅舅家出口氣,卞家也感到失望,沒從前那麼親熱。幾個姑奶奶們本來崇拜蕊秋,將這姑媽視為灰姑娘的仙子教母,見她變了個人,心也冷了,不過盡職而已。
這天在飯桌上蕊秋忽向楚娣笑道:“我那雷克才好呢,在我箱子裡塞了二百叨幣。他總是說我需要人照應我。”
九莉聽了也沒什麼感覺,除了也許一絲淒涼。她在四面楚歌中需要一點溫暖的回憶。那是她的生命。
叨幣——想必蕊秋是上次從巴黎回來,順便去爪哇的時候遇見他的。雷克從香港到東南亞去度假。他是醫科女生說他“最壞”的那病理學助教,那矮小蒼白的青年。
九莉儘量的使自己麻木。也許太澈底了,不光是對她母親,整個的進入冬眠狀態。腿上給湯婆子燙了個泡都不知道,次日醒來,發現近腳踝起了個雞蛋大的泡。冬天不穿襪子又冷,只好把襪子上剪個洞。老不消退,泡終於灌膿,變成黃綠色。
“我看看。”蕊秋說。
南西那天也在那裡,看了嘖嘖有聲。南西夫婦早已回上海來了。
“這泡應當戳破它。”蕊秋一向急救的藥品都齊全,拿把小剪刀消了毒,刺破了泡。九莉腿上一陣涼,膿水流得非常急,全流掉了。她又輕輕的剪掉那塊破裂的面板。
九莉反正最會替自己上麻藥。可以覺得她母親微涼的手指,但是定著心,不動心。
南西在旁笑道:“噯喲,蕊秋的手抖了。”
蕊秋似笑非笑的繼續剪著,沒作聲。
九莉非常不好意思。換了從前,早羞死了。
消了毒之後老不收口,結果還是南西說:“叫查禮來看看。”楊醫生是個紅外科大夫,殺雞焉用牛刀,但是給敷了藥也不見效。他在近郊一家大學醫科教書,每天在校中植物園裡摘一片龍角樹葉,帶了來貼在傷口上,再用紗布包紮起來。天天換,兩三個月才收了口。這時候蕊秋就快動身去馬來亞了。
楚娣在背後輕聲笑道:“倒像那‘流浪的猶太人’。”——被罰永遠流浪不得休息的神話人物。
九莉默然。這次回來的時候是否預備住下來,不得而知,但是當然也是給她氣走的。事實是無法留在上海,另外住也不成話。
一度甚至於說要到西湖去跟二師父修行。二師父是卞家的一個老小姐,在湖邊一個庵裡出了家。
行期已定,臨時又等不及,提早搬了出去,住在最豪華的國際飯店,也像是賭氣。
一向總是說:“我回來總要有個落腳的地方”,但是這次楚娣把這公寓的頂費還了她一半,大概不預備再回國了。
理行李的時候,很喜歡楚娣有一隻湖綠色小梳打餅乾筒。
楚娣便道:“你拿去好了,可以裝零碎東西。”
“你留著用吧,我去買這麼一盒餅乾就是了。”
“你拿去好了,我用不著。”
九莉想道:“二嬸三姑這樣的生死之交,會為了一隻小洋鐵筒這樣禮讓起來。”心下惘然。
臨走取出一副翡翠耳環,旁邊另擱了一小攤珠寶,未鑲的小紅藍寶石,叫九莉揀一份。她揀了耳環。
“剩下的這個給你弟弟,等他結婚的時候給新娘子鑲著戴。”
碧桃來了。蕊秋在這裡的時候本來已經來過,這次再來,一問蕊秋已經走了。
楚娣與碧桃談著,不免講起蕊秋現在脾氣變的,因笑道:“最怕跟她算賬。”她們向來相信“親兄弟,明算賬。”因為不算清楚,每人印象中總彷彿是自己吃虧。人性是這樣。與九莉姑姪算賬,楚娣總是說:“還我六塊半,萬事全休。”這天提起蕊秋來,便笑道:“她給人總是少算了,跟她說還要生氣。”
碧桃笑道:“‘呆進不呆出’噯!”
九莉聽了心裡詫異,想道:“人怎麼這麼勢利?她一老了,就都眾叛親離起來。”
燕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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