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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牲口 1(1)
9月1號,耿穗穗站在陌生的中學的鐵門面前,對自己的初中生涯無限期待。小學整整六年時間她都在等這一天,現在終於來了。
在她面前的是一所沒什麼名氣的初中,一所社群附屬中學,學校名字就是小區名字,沒有高中部,只有下面的小學和幼兒園冠著相同的名字。
新學校剛剛裝修完,牆皮刷得雪白。九月的光天化日之下顏色僵化得像塊過期蛋糕。嫩綠的爬牆虎毫無頭緒倒掛在變質奶油上,看起來還能爬得更高。整個校園包括這棟牆皮很白的教學樓,和一個尺寸相當標準、一毫不差的操場,操場前方的領操臺,操場角落的兩三個體育設施,以及操場兩邊栽種的柳樹。應該說這個校園簡單卻不簡陋,該有的都有了。
耿穗穗上到初三,水泥跑道才換成塑膠的。
教學樓裡散發著油漆味,和許多不知好歹的小孩一樣,耿穗穗也喜歡聞這種有毒氣味。一層沒有窗戶,學校為了節約用電也不開燈,樓道很暗,越往樓道里走光線越暗,牆壁上幾幅偉人頭像的文字介紹無法識別,區分不出誰是誰。
樓道里僅有的光亮在入口處,那裡有一面巨大的鏡子。女生們一進樓就停在鏡子前面照來照去,直到站得滿滿的,使再進來的女生踮著腳也不能看見自己頭頂。沒聽見鈴聲,誰也不動。
初一新生還不太好意思讓自己全身直挺挺地面對著鏡子,耿穗穗用餘光匆匆掃了鏡子一眼,什麼也沒看見。她跟著鈴聲,走進初一(二)班。
一坐下,她就開始環顧四周同學,發現她身邊的男生都是圓的,僅僅只是左邊一個圓大一些和右邊那一個小一點的差別。
右邊小一點的那個圓不客氣地對耿穗穗說:“你男的女的啊?”
耿穗穗小學一畢業就剪了個板寸。儘管她也像所有女孩子一樣希望自己有一頭洋娃娃的長髮,但是她的頭髮長得太慢了,慢得她經常忘記了自己的希望,迫不及待就把它剪了。她小時候每次剪完頭髮都同樣後悔,然後把半截長裙套在自己腦袋上充當假頭套。
說不清她剪板寸是不是為了引人注意,但給她理髮的師傅之前確實告訴過她這樣剪能有很高的回頭率。至少比她腦袋上頂著裙子去學校要強一些。
開學她的頭髮還沒過一寸。
趙博是初一(二)班第一個注意到耿穗穗腦袋的男生,因為他就坐在她右邊,時時刻刻都要看到她那礙眼的腦袋在他眼皮下晃來晃去。他特別想刺激刺激這樣的腦袋。
趙博面板很黑,長著一張娃娃臉,一對小圓眼睛,留著像西瓜太郎一樣的蓋頭。耿穗穗一看見趙博那齊齊的劉海兒,馬上聯想起自己的小學同學,絲毫沒有上初中的感覺,一下頹了。
趙博的聲音卻不像小學生,他的聲帶正處於變聲期間的猖狂,口氣也像個地道的地痞流氓,蠻橫霸道,滿嘴髒話,一下打破了耿穗穗裝好孩子的平衡。耿穗穗的底線是不和差生來往,她認定趙博能那麼說話肯定是個差生,心裡立刻劃清界限,但還是禮貌地對他報以友好一笑,起碼他注意到了她的新發型。
此時耿穗穗腦海裡的自己完全是個成熟懂事的乖孩子形象,是這樣一個文靜,可愛,品學兼優,人見人愛的小公主,一個寵兒———這就是耿穗穗期待的變化,她想要成為老師和全班同學的寵兒,她想要在初中有一個全新的形象,一個完全不同於小學的形象。她儘量模仿這個形象,模仿的關鍵就是儘量少說話,開口必微笑。
但她的頭髮使她的理想破滅了,因為她的頭髮,趙博沒看出什麼寵兒,他覺得耿穗穗有點二。
他們倆對彼此都沒有好感。
耿穗穗偏過頭去瞧另外一個離她很近的圓,很白很大,架著一副眼鏡,一聲不吭地捧著書看,耿穗穗看了他半天,他的頭也沒抬起來。耿穗穗歪頭看書名,是數學書。她徹底失望了。
耿穗穗出生在八十年代中期,看著電視劇和漫畫長大,早在幼兒園和小學時代,她就一直期待著一見鍾情或三角戀。從五六歲起她就對身邊一個一個的小男孩十分在意,盡是些流鼻涕的小胖子,因為在意過,她現在就只記得他們的鼻涕了。分析過三個角,耿穗穗自以為早熟,她不知道其他十二歲女孩都發生了質的變化,她們突然開始談吊帶,高跟鞋,化妝品,煙,性,她們不必討論就知道怎樣最自然地和男生交往,怎樣引起他們注意。耿穗穗也很希望別人注意自己,卻不知道正確方法。除了她的頭髮越來越短,她沒有任何改變,連她的個子都不再生長了,她的身高在小學已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