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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從不曾覺得,只傻乎乎日復一日緊緊追在我身後,我倉惶逃竄,來不及轉身去細細端詳這追在我身後的人。
宮中有人暗地裡譏笑她斷袖,每逢我行走在宮中,暗地裡不知遭受過多少指指點點的難堪,再遇上她無辜天真的笑容,就恨不得將她一腳踹下湖去。
——我當真將她踹下了湖,轉身而去。
這種事情也非一次,我已經習慣了對她惡語相加。
大齊太子陛下走後,爹爹將我叫進了書房,暢談了一番男兒功業,又對素有傻名的太子殿下憂心忡忡,最後終於揭了底牌——他觀大齊太子有盛世明君之能,已經暗地裡投靠了大齊太子,並會在將來兩國相爭之時,助大齊一臂之力。
我呆呆瞧著自己的父親,他鬢角已有零星華髮,可是面容依舊帶著半生征戰沙場的戾氣,指點江山,激昂文字,宏志不改。
大陳吏治腐敗的厲害,近兩年陛下龍體欠安,朝中由得太后安插外戚,太子又是個笨拙木訥的人,對政治的敏感度約等於零,這種情況之下,早年跟隨陛下打過江山的重臣都受到了外戚不同程度的打壓與排擠。
爹爹與安伯伯首當其衝。
不過安伯伯向來耿直狷介,是個不媚主的人,太后多次在爹爹面前抱怨安伯伯為人,道他不知變通,總是被爹爹好生勸說,朝中表面一切平靜。
陛下燈盡油枯,駕崩以後,這種平靜的格局被打破,當爹爹再一次在書房與我秘談的時候,談起安伯伯手中一塊神秘的兵符,據說這塊兵符乃是先帝交由他秘密訓練的一處兵,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呼叫。
今上資質庸鈍,難成大業,這三年間大齊太子東征西討,將大齊附屬小國一攬囊中,爹爹總是在暗中稱讚大齊太子英偉,當初不曾跟錯了主子。
爹爹說:“安逸那小子向來對你言聽計從,你只須從他跟裡打聽到下那塊兵符藏在哪裡,如果能夠騙出來更好了。有了這塊兵符,不啻大功一件。”
我的腦中不期然想起那雙漆瞳,光華流轉,對身邊的危機一無所知——他怎麼能夠天真到這一步?
不用抉擇不用察覺身邊的危機,簡直天直到了可恥的地步。
那一夜在湖邊小舟之中,他輕輕吻了上來,唇柔軟而帶著不可抗拒的甜香,一瞬間我迷惑了,腦中有個聲音不斷叫囂著:不夠不夠……我要剋制很久,才能夠不將他壓倒在小舟之中……
這個世界上,怎麼能夠有這樣誘惑人心的男子?
我感覺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了……
不等我從他嘴裡套出什麼,宮中已傳出訊息,安伯伯命不久矣。
宮中那一位,見識謀略只同一般婦人相同,可是心腸狠辣卻如同丈夫。
睿王爺向有聯姻之意,那一夜爹爹示意我帶著玉箏郡主出門同遊,我自湖邊小舟一夜,神思不屬,無數次反問自己,是否真的對男子有非份之想……結果令人悚然而驚……
我將來的妻,理應是身邊溫香軟玉如玉箏郡主這般的女子……我不斷的告誡自己。然而潑天大雨裡,見到她**站在我家門口,目光之中的茫然空洞之意卻令我險些巴持不住自己上前安慰。
我惱恨眼前之人,惱恨到連帶著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緒,多年以後往事積澱了下來,我再回顧自己少年時代的情感,終於能夠得出一個結論,被那樣痴戀的目光緊緊追隨,就算是塊鐵也要給熔化了……
……只是,那樣痴戀的目光,往後我在她眼中再未曾看到過。
她自然還是愛笑的,就算葬了安伯伯,被貶到最不得元帥歡心的黃介營中做個小小校尉,前途不見光明,也不見她臉上有任何不滿。那時候我才明白,她並非是我自以為的紈絝,而是那種堅韌到移居到任何地方,都足以將根系牢牢紮根在土壤,自已自足的植物。
我不能夠對她說有任何的表示,生怕自己多說幾句,就要將心底裡的悔意盡數傾倒。
黃河谷一役之前,我鼓足勇氣拉住了她的馬頭,平生第一次仰望這從來站在我身後的少年,第一次從他身上看到了絕然之姿……他以一種赴死的眼神將從我身上淡漠的掃了過去……
那時候我心裡就隱隱覺得,過去的日子一去不再復返……
不久以後,收到訊息,他傷了腦子,腦中有淤血塊,忘盡前塵……我說不出自己心裡的矛盾滋味。
我既盼著他忘卻前塵,又怕他真的將我完全忘記……
大半年未見,他依舊是那幅吊兒郎當的模樣,天生帶笑的漆瞳裡藏著冰涼決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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