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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嫣見趙姨一直在旁邊聽著,看得出來,他們說的,她都懂。她也有許多話,但沒說。這是一個心裡極明白也極寧靜的人。後來她離開了一段時間,再來的時候,便說,我們繼續過革命化春節。開飯,玉米窩頭湯麵條。
真是一點不假的玉米窩頭湯麵條。玉米窩頭是那種地道的粗玉米麵,金黃金黃的一層皮,咬一口就有一股地道的玉米氣息冒出來。湯麵條是手擀的,筋筋道道盤在一碗湯水中間,旁邊飄著幾片翠綠的菜葉,幾縷鵝黃的蛋花,幾塊鮮紅的番茄。再就是四碟佐餐的冷盤和一小碟豆腐乳。儉樸中透著一種大貴大雅。茹嫣見了,脫口而出說,呀!一個主婦,在大年節中,拿出這樣的一桌飯菜,真是大手筆!
衛老師一聽臉上漾起幸福的笑意,說,別這樣當著面誇她呀,我這夫人和海根一樣,很愛驕傲的。
一餐飯,吃得又爽口又利落,還有些意猶未盡。
眾人又回到各自座位上,聊了一會兒,達摩說,衛老師該休息了。
衛老師沉寂了一下,說,還有一件……不知道是喜是悲的事,想告訴你們。
大家便靜了聲,望著衛老師,不知道這話頭子下面會是什麼。又望望趙姨,趙姨臉上也讀不出什麼。
衛老師說,前些日子,收到一封信,是我外孫女寄來的。
大家一聽,都呆了。便是說天上掉下一個外星人,也不如這個訊息讓人震驚。一個個不說話,等衛老師繼續說。
衛老師說,這個自稱是我外孫女的人說,她叫方亞,在北京讀書,不久前去看望她的一個舅爺,就是她姥姥的弟弟。這個舅爺是臺灣的一個學者,來大陸參加一個學術活動。那老人告訴她說,在海外,讀到一本書,是一個叫斯衛的寫的,斯衛的原名叫衛立文,是你的外公,你應該想法和他聯絡一下。她就上網查到了我的一些資料,又和出版社聯絡,要到我的地址,說先寫來一封簡訊,看看是否能聯絡上。信裡留下了她的地址、電話和電子郵箱。
衛老師說,接到這封信,我差一點犯病,只覺得心臟很難受。
衛老師指指夫人說,她就趕快給我吃了藥,還加了安眠的,讓我好好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才稍稍平靜下來。我想,這個外孫女應該是我第二個孩子的女兒。第二個孩子是五三年生的,算算該是五十歲的人了。我前妻與我同年,如果還活著,也是八十出頭。還有一個兒子,五一年的。就這麼一封要人命的簡訊,一下讓我想起來那些往事。我和夫人商量了一下,她說,既然已經來了,還是面對的好。於是,我就給我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外孫女打了電話。孩子比我冷靜,很親熱地在那頭叫了一聲外公。我卻受不了了,眼淚嘩嘩流下來,好半天說不成話。我問,你外婆呢?她說,我沒有見過外婆,她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問你媽媽呢?她說在烏魯木齊,她說她就是在烏魯木齊出生的,在那兒讀到高中才出來。我問到我的大孩子,我說你舅舅呢——也就是你媽媽的哥哥?外孫女說,她也沒有見過,聽媽媽說過,文革的時候自殺了,自殺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這還是近兩年才告訴她的。我不知道,在我前妻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離開我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就問她,她說也不是很清楚,得回去好好問問媽媽。我問你媽媽知道你找到我了嗎?她說,還沒告訴她,也不知道媽媽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最後外孫女說,但是,能夠找到您我非常高興,特別是讀了您的一些文章,我簡直就為自己有這麼一個外公很自豪了。她說想找個機會來看我。打電話的時候,她就要放寒假了,說先回烏魯木齊,看望媽媽。然後再做決定。就在前天,也就是年三十,她從烏魯木齊打來電話,說過幾天想和媽媽一起來我這兒。我說,讓你媽媽來接電話。過了一會兒,她說,媽媽很激動,不能說話,等到來了以後,再慢慢說,她媽媽也想把一些事情弄清楚。昨天,外孫女再打電話來時,說已經定好初八的機票,在我這兒呆幾天,外孫女就直接去北京上學了。
趙姨說,我就說,這事你要與海根幾個商量一下,我們年歲都大了,有些事,怕得要他們來幫幫忙,接送,安排,調節一下氣氛。半個世紀了,這樣的相認,老的小的,很容易激動。
於是,大家就商量了一下。決定到時候由毛子開車去接機,茹嫣說她也去,有一個女的好說說話。達摩留在家裡陪老人。說到這裡,才發現衛老師真的已經很老了,激動時,言語和身子都有些抖抖索索。
大家告別,再三對衛老師說,這兩天休息好,少亂想,吃藥,把感冒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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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