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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黨的幹部,梁晉生決定該幹嘛幹嘛,站好最後一班崗,以彌補自己無意間造成的過失。幾次他都想給茹嫣打電話,說說這個任性的丫頭闖的禍,想想木已成舟,自己就一個人將它嚥了吧,待到日後解甲歸田種豆南山下,再作為一樁往日逸事說給茹嫣聽。
江曉力的父親多年來也管衛生這條線,在各大醫院有很深的關係。梁晉生接到茹嫣幫衛老師轉院的電話之後,左右為難,一來他在醫療這條線上並沒有多深的根基,是上一屆才接手的。二來他很清楚衛老眼下在這塊地盤上的處境,弄不好反倒壞事。三來他作為一個現任主管領導,將一個本來就備受爭議的人作此安排,顯然會給那些政治對手們留下把柄。於是梁晉生就想到江曉力的父親,此事讓一個與衛老無甚瓜葛的離休老幹部說,比自己有更多的迴旋餘地。
於是他就試探性地對江曉力說了這件事。
多年來,江曉力家不知幫助過多少人求醫問藥安排手術。聽梁晉生一說,很痛快就答應了。儘管江曉力傾心盡力促成著梁晉生與茹嫣的好事,但是她心裡的痴情是一點沒有消退的,她是那種哪怕自己得不到,也要千方百計讓心上人過上好日子的烈性女子,很悲壯的那種脾性。
沒想到她剛跟自己的父親一說,父親就狠狠地問道,你跟這姓衛的瞎張羅些什麼?誰讓你幹這事的?
江曉力懵然問道,怎麼啦?這個衛老怎麼你啦?
父親只是冷冷說,別理這事。
江曉力問,為什麼呀?
父親說,這是個壞人。
江曉力說,不說也是一個老幹部嗎?
父親說,是一個敗類。
在江曉力一再追問下,父親就說了衛老師的經歷,當然,是以他的觀念所敘說的經歷。
江曉力的父親是一個非常正統的人,甚至可以說正統到偏執。
當初接管這座城市,有三支力量,一支是一路南下勢如破竹打進來的正規軍,也就是當初的×野,數十年來從長征到延安,從抗戰的華北戰場打到解放戰爭的東北戰場,是屬於中國革命的中堅。一支是從南方及周邊各根據地來的敵後戰鬥部隊,原屬新四軍第×師,這些人在他們這些浴血奮戰的老軍人看來,當屬雜牌。還有一支,是這個城市的地下黨。每有重大政治運動,總能看到這幾種勢力在背後的較量,相互間傷害都很深。直到近十多年,幾方老人紛紛離休離世,換上來的已經全是解放後才戴紅領巾的一代,檯面上的爭端才平息下去。
“野、新、地”三者中,最先倒黴的是“地”。這些人在政權初建時,因為人地熟稔,大多在金融工商第一線,三反五反中成為當然標靶。那些從三大戰役和敵後老區來的,便同仇敵愾地參與其中了。衛老師知識分子出身,對那些沾了銅臭的人事,本能就有一種清高的道德感,所以在“打老虎”時,是沒有多去考慮是否輕重得當,是否其中另有籌謀。雖然沒有置身具體案由,但寫過幾篇很凌厲的文章。
衛老師屬於“新”,年輕時,位高權重,恃才傲物,上下通達,前程無量,兩三年後,很快就作為下一個標誌物被打了下去。在其後幾年中,“新”的一方就折損嚴重,元氣大傷。到得文革,主政多年的“野”就首當其衝,受的罪絕對不比當初“新”、“地”兩支少。
回顧建國半個世紀的歷史,衛老師有一篇很著名的短文《日取其半到何時》。文中說到,古人莊子有《天下篇》說: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此話曾為偉大領袖作為一分為二的重要哲學思想引用過。想起建國以來的黨內鬥爭,覺得此話還有另一種含義。建國初始,豪情萬丈,上面發號令批《武訓傳》,不知其深意,便洋洋灑灑寫了許多文字,作投槍,作匕首,殺傷了許多無辜。如同一尺之棰,自己在這一半,大義凜然便砍去了另一半。多年之後,才明白,對區區一部電影大做文章,在全國思想理論界掀起第一波大批判浪潮,其實是對著與中共共同建政有著許多貢獻的民主黨派知識界來的,包括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不久之後,反胡風狂飈突起,這一次自己就劃到了另一半去了。許多故舊同道,上級下級,如同當年的我一樣,也是毫不手軟揮刀便砍。接著又是反右,當初大刀闊斧砍去我這一半的人,又被人家砍去。然後是拔白旗,反右傾,四清,文化大革命……到得文革,這種砍伐更是頻密,今天你砍我這一半,明日他砍你這一半,真是日取其半萬世不竭!不竭倒是不竭,只是好端端的一尺之棰,砍來砍去,終就只剩下了一堆碎屑,並且還得繼續艱苦地日取其半下去。此種自傷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