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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光映到他稜角分明的慘白的臉上,正是江離城。
他微微動唇說了一句話,但這夢是無聲的,她聽不到他說什麼,只見一個纖細女子走上前,遞給他一卷軸。
他抬手輕揚,將軸展成長長的白絹,絹上寫滿了名字。於是他冷然一笑,飄然落到另一人面前,只一抬手,那人便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轟然倒下,然後,再一人……地面上很快形成一座人身堆砌的雕塑,如奢華的行為藝術表演。
有人不堪等死,憤起反抗,卻在那人即將撲向江離城的後背時,一支箭將他釘穿在地上,暗箭正是剛才那女子射出的。
舞臺緩慢地旋轉,於是她看清了那女子的臉,那是她自己同樣蒼白的毫無表情的面孔。
白衣的江離城回身朝她微微一笑,口型分明說的是“很好”。她也回他一笑。
這個夢出奇的寧靜,甚至夢中的那種靜謐撫平了她之前惡夢的恐懼。
然後她醒了過來,剛才夢中的情形歷歷在目,每個畫面都清晰無比。她掙扎著爬下床,開始感到反胃,她在洗手間裡搜腸刮肚地吐,只吐出一些水,因為她晚上根本沒吃什麼東西。吐到最後,她甚至看見了一綹綹血絲,疑心那是自己內臟的一部分。
然後她開了檯燈,從書櫃深處取出一本《聖經》,那是她的老保姆的遺物。她抱著它跪在床前,後來她終於在天明前保持著那種跪姿,半趴在床上睡著了。
陳子柚白天補了一點眠,然後去了那幢新建的四十九層大廈的旋轉餐廳。她與遲諾約好在這裡一起吃午飯。
她提前一個多小時便到了這裡,因為在家中她無法避免胡思亂想。這裡位置夠高,可以俯瞰整個市區。當一個人站在至高處俯瞰芸芸眾生時,一切的塵世俗事就顯得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她趴在窗邊隨著緩緩旋轉的餐廳看著半城的風景。因為是週末的上午,路上的車比平時更多,阡陌縱橫的街道如一面巨大的棋盤,各型各色的車輛如一顆顆棋子或緩或急移動著。從她站立的方向,正北方第五街正塞車,餐廳已經旋轉了兩週,那條街上的車輛還沒有半分的移動;四點鐘方向的廣場則似乎有大型活動,人山人海聚攏成一團,像一個巨大的螞蟻洞穴的入口。
遲諾又打來電話。他已經回國,但還沒抵達本城。他滿懷歉意地告訴她,因為首都機場臨時取消了一班航班,他只好等下一班,一小時後飛機才能起飛,午餐時間應該趕不到了。他建議她自己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或者去逛逛街。
陳子柚說:“不要緊,我沒別的事情。我就在這兒等你。”
掛掉電話後,她覺得比剛才好多了。自昨天從警局出來一直到剛才,她都胸悶氣短,彷彿身處桑拿房,偏偏還覺得冷。如果動作幅度大一些,甚至會出現玩太空梭時的失重超重感。
她的心臟一直很健康,出現這種情況只因她良心不安,並且事後恐慌。
落地窗邊有幾架望遠鏡,供遊人觀賞遠方的風景,放大倍數不算高。當她覺得好受一些後,她便走過去佔了一架,將觀察角度轉向天空,在那狹小的視角中望著天空中流雲變幻。
今日天空藍得不同尋常,又特別高,彷彿一眼望不到底,她不一會兒就看得頭暈,又將目光投向了地面。剛才那些如爬蟲一樣蠕動的棋子們漸漸清晰起來。
她在到達旋轉餐廳五分鐘後就發現,這座大廈竟與盛世大廈只隔了一條街的距離,因為對面是一處展館,沒有高層建築阻擋,站在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座樓的背面的巨大樓標以及即使在初冬時節仍綠蔭蔥蘢的後牆。從望遠鏡裡看,那巨大的標誌牌與她幾乎近在咫尺。這一點她之前實在沒想到。
她刻意地忽視這個事實,每次轉向那個方向時,她都儘量將目光投向別處,但是那個仍然時時跳入她眼簾的標牌,令她想借助站在高空忘卻一些事情的目的大打折扣。
後來,當陳子柚不幸從望遠鏡裡無意中清晰地看清那座大廈的主人的座駕正緩緩地開入那座高層建築的後院綠化隔離區內,她死撐了一上午的精神開始出現裂隙,先是一條條細小的縫,越來越寬,漸漸四分五裂。
其實站在她的位置上,既看不清車型也看不清車牌。當時她只是被一輛在擁堵的車陣裡行走得遊刃有餘的車所吸引,她在望遠鏡裡一路看著它開進一處城市裡少見的常青樹木掩映的圍牆之後,又在樓前停車,車上下來兩人,儘管小得如沙盤中的人物模型,但她仍覺得那身形與姿態隱隱熟悉。她慣性地向上看去,驚然發現那座建築竟是她一直在極力迴避的盛世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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