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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崇禎還沒拿定主意,那邊又有大臣火上澆油。一個月之後,翰林院的侍講倪元璐又上疏死諫,說《三朝要典》是魏忠賢借史殺人的產物,從整體上而言是一本毒書,完全沒有修改價值,如若修改,反而讓世人誤以為皇上在部分肯定魏忠賢,適得其反。所以他的意思是在全國範圍內銷燬此書,然後由翰林院重寫一本《天啟實錄》,以正視聽。
怎麼辦?這事看來還不能冷處理。崇禎夜夜失眠,頭痛不已。
按明朝的官場程式,臣工們的奏疏一般先進內閣,由內閣開會討論後再代皇上票擬諭旨,最後皇上若無不同意見只需硃批就可以了,是謂為皇上分憂。倪元璐的奏疏送進來以後,內閣輔臣來宗道臉上就不好看了,翰林院的侍講只不過是喝茶清談的閒職,沒事接這燙手的山芋幹嘛?你倪元璐一反革命口淫犯過完嘴癮就完事了,我接下來這工作就不好乾了:我怎麼代皇上票擬諭旨?皇上這還沒主意呢我替他老人家拿什麼主意。更要命的是地球人都知道我跟魏忠賢、崔呈秀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你……你這不把我往火上烤嗎?我老來怎麼表態都不合適。
老來畢竟是老來,知道做副手的學問——不表態就是最好的表態。於是,內閣輔臣來宗道如是代皇上票擬諭旨:這所請事關重大,著禮部會同史館諸臣詳議具奏。老來的這一票擬,就像一個太極高手在玩推手,輕輕地將一定時炸彈扔向了大明官場,每個人都在爆炸聲中做出自己的本能反應。首先,作為清談機關,翰林院的反應最為激烈。同樣是翰林院侍講,卻也幫派林立。侍講孫之獬彷彿成了倪元璐的天敵,抱著《三朝要典》跑到內閣哭得如喪考妣,說《三朝要典》絕不可毀,先帝的御製序豈可投之於火,誰毀《三朝要典》誰就是大明朝的貳臣、逆臣!哪怕皇上也不行,“於祖考則失孝,於熹廟則失友”,皇上何必如此狠心下此辣手呢?!御史吳煥馬上針鋒相對,說這是以“御製”二字壓皇上無所作為啊,侍講孫之獬出言不遜,包藏禍心,請皇上趕快將他抓起來!而協理戎政兵部尚書霍維華屁股也不那麼幹淨,當年翻三案的時候他正因為處處迎合魏忠賢才得以步步高昇。在《三朝要典》裡他是正面形象,如果真的來一個《天啟實錄》,恐怕今後的大明舞臺就沒有他的角色了。因此霍維華上疏說原則上同意孫之獬侍講的講話,御史吳煥才是包藏禍心,請皇上趕快將他抓起來!
崇禎看著這一干人等的表演,頭痛更加厲害了。給我給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他叫來來宗道,讓他給個明白的判斷,來宗道說一切聽主子的,崇禎把眼睜得牛卵大說現在主子想聽你的了。
來宗道趴在地上:不敢。
什麼不敢?你敢得很!我問你,你的票擬給我看了嗎?所請事關重大,著禮部會同史館諸臣詳議具奏?好大的口氣!我說過這話了嗎?!
我這也是替皇上分憂。皇上龍體不適,夜夜頭痛……
我還沒死呢!
……
還有,你給御史吳煥的奏疏是怎麼寫票擬的,說翰林院侍講孫之獬是?不必苛求,還說他已經回老家了,拜託,出來混撒個謊不要這麼弱智好不好?
來宗道渾身已經軟得不行了。崇禎看向他的眼神像刀子似的:我看你就是魏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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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一本書擋住了去路(3)
來宗道主動把頭上的烏紗帽摘下來,雙手舉向崇禎,意思是我辭職,我辭職還不行嗎?
崇禎:你那帽子我不接,髒。你不知道我有潔癖嗎?
五月初五,崇禎決定銷燬《三朝要典》。下這個決定之前,他跪在列祖列宗的遺像前,特別是跪在熹宗的遺像前,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確,崇禎是個有潔癖的人。精神潔癖。要命的是,連崇禎自己也想不到,一個皇帝的精神潔癖會對這個國度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在今後的十七年中,精神潔癖患者崇禎讓大明江山從自己的手中一點一點地丟失,看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就不歸來。他責備“臣皆亡國之臣”,自己獨善其身卻不得善終,真是令人扼腕嘆息、浮想聯翩、心情複雜、愛恨交加。崇禎由此成為中國最有氣節卻在精神氣質上最像貓的皇帝。貓的一生圍著自己的尾巴打轉至死方休,崇禎也是如此。
此刻,崇禎覺得自己是個悲劇英雄,力挽狂瀾卻又要揹負千古罵名。他拿著《三朝要典》對著火盆欲扔未扔的姿勢是那樣的經典,令人潸然淚下。那毫無疑問是個鳳凰涅槃的舉動,大臣們早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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