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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一種應酬與報答,結果把男的毀了。文字寫得並不錯,可是我不滿意這個題旨。設若我還住在歐洲,這本書一定能寫完。
打了個大大的折扣,我開始寫《小坡的生日》。我愛小孩,我注意小孩子們的行動。在新加坡,我雖沒工夫去看成人的活動,可是街上跑來跑去的小孩,各種各色的小孩,是有意思的,可以隨時看到的。下課之後,立在門口,就可以看到一兩個中國的或馬來的小兒在林邊或路畔玩耍。好吧,我以小人兒們作主人翁來寫出我所知道的南洋吧——恐怕是最小最小的那個南洋吧!
上半天完全消費在上課與改卷子上。下半天太熱,非四點以後不能作什麼。我只能在晚飯後寫一點。一邊寫一邊得驅逐蚊子,而老鼠與壁虎的搗亂也使我心中不甚太平,況且在熱帶的晚間獨抱一燈,低著頭寫字,更彷彿有點說不過去:屋外的蟲聲,林中吹來的溼而微甜的晚風,道路上印度人的歌聲,婦女們木板鞋的輕響,都使人覺得應到外邊草地上去,臥看星天,永遠不動一動。這地方的情調是熱與軟,它使人從心中覺到不應當作什麼。我呢,一氣寫出一千字已極不容易,得把外間的一切都忘了才能把筆放在紙上。這需要極大的注意與努力,結果,寫一千來字已是筋疲力盡,好似打過一次交手仗。朋友們稍微點點頭,我就放下筆,隨他們去到林邊的一間門面的茶館去喝咖啡了。從開始寫直到離開此地,至少有四個整月,我一共才寫成四萬字,沒法兒再快。
寫《小坡的生日》的動機是:表面的寫點新加坡的風景什麼的。還有:以兒童為主,表現著弱小民族的聯合——這是個理想,在事實上大家並不聯合,單說廣東與福建人中間的成見與爭鬥便很厲害。這本書沒有一個白小孩,故意的落掉。寫了三個多月吧,得到五萬來字;到上海又補了一萬。
這本書中好的地方,據我自己看,是言語的簡單與那些像童話的部分。它不完全是童話,因為前半截有好些寫實處——本來是要描寫點真事。這麼一來,實的地方太實,虛的地方又很虛,結果是既不像童話,又非以兒童為主的故事,有點四不像了。設若有工夫刪改,把寫實的部分去掉,或者還能成個東西。可是我沒有這個工夫。頂可笑的是在南洋各色小孩都講著漂亮(確是漂亮)的北平話。
《小坡的生日》寫到五萬來字,放年假了。我很不願離開新加坡,可是要走這是個好時候,學期之末,正好結束。在這個時節,又有去作別的事情的機會。若是這些事情中有能成功的,我自然可以辭去教職而仍不離開此地,為是可以多得些經驗。可是這些事都沒成功,因為有人從中破壞。這麼一來,我就決定離開。我不願意自己的事和別人搗亂爭吵。我已離家六年,老母已七十多歲,常有信催我回家。在陽曆二月底,我又上了船。
在上海寫完了,就手兒便把它交給了西諦,還在《小說月板》發表。登完,單行本已打好底版,被“一二八”的大火燒掉;所以才又交給生活書店印出來。
第三章 壯歲飽酸辛
三十四歲結婚,今已有一女一男,均狡猾可喜。閒時喜養花,不得其法,每每有葉無花,亦不忍棄。書無所不讀,全無所獲,並不著急。教書作事,均甚認真,往往吃虧,亦不後悔。如是而已,再活四十年也許能有點出息!
第一節 濟 南
一、第二故鄉
在上海把《小坡的生日》交出,就跑回北平;住了三四個月,什麼也沒寫①。在我從國外回到北平的時候,我已經有了去作職業寫家的心意;經好友們的諄諄勸告,我才就了齊魯大學的教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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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老舍這次寒假回北平,由羅常培介紹,與胡絜青戀愛。暑期從濟南迴北平,結婚,半月後,一起回濟南。
從民國十九年七月到二十三年秋初,我整整的在濟南住過四載。在那裡,我有了第一個小孩,即起名為“濟”。在那裡,我交下不少的朋友:無論什麼時候我從那裡過,總有人笑臉地招呼我;無論我到何處去,那裡總有人惦念著我。在那裡,我寫成了《大明湖》,《貓城記》,《離婚》,《牛天賜傳》,和收在《趕集》裡的那十幾個短篇。在那裡,我努力地創作,快活地休息……四年雖短,但是一氣住下來,於是事與事的聯絡,人與人的交往,快樂與悲苦的代換,便顯明地在這一生裡自成一段落,深深地印劃在心中;時短情長,濟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鄉。
美麗與敗陋
它介乎北平與青島之間。北平是我的故鄉,可是這七年來,我不是住濟南,便是住在青島。在濟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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