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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罷,他總要談到夜裡兩三點鐘。假苦不是別人都困得不出一聲了,他還想不起上床去。有人陪著他談,他能一直坐到第二天夜裡兩點鐘。表、月亮、太陽,都不能引起他注意到時間。
比如說吧,下午三點他須到觀音巖去開會,到兩點半他還毫無動靜。“宗融兄,不是三點,有會嗎?該走了吧?”有人這樣提醒他,他馬上去戴上帽子,提起那有茶碗口粗的木棒,向外走。“七點吃飯。早回來呀!”大家告訴他。他回答聲“一定回來”,便匆匆地走出去。
到三點的時候,你若出去,你會看見馬宗融先生在門口與一位老太婆,或是兩個小學生,談話兒呢!即使不是這樣,他在五點以前也不會走到觀音巖。路上每遇到一位熟人,便要談,至少有十分鐘的話。若遇上打架吵嘴的,他得過去解勸,還許把別人勸開,而他與另一位勸架的打起來!遇上某處起火,他得幫著去救。有人追趕扒手,他必然得加入,非捉到不可。看見某種新東西,他得過去問問價錢,不管買與不買。看到戲報子,馬上他去借電話,問還有票沒有……這樣,他從白象街到觀音巖,可以走一天,幸而他記得開會那件事,所以只走兩三個鐘頭,到了開會的地方,即使大家已經散了會,他也得坐兩點鐘,他跟誰都談得來,都談得有趣,很親切,很細膩。有人剛買一條繩子,他馬上拿過來練習跳繩——五十歲了啊!
七點,他想起來回白象街吃飯,歸路上,又照樣的勸架,救火,追賊,問物價,打電話……至早,他在八點半左右走到目的地。滿頭大汗,三步當作兩步走的。他走了進來,飯早已開過了。
所以,我們與友人定約會的時候,若說隨便什麼時間,早晨也好,晚上也好,反正我一天不出門,你哪時來也可以,我們便說“馬宗融的時間吧”!
姚蓬子先生的硯臺
作家書屋是個神秘的地方,不信你交到那裡一份文稿,而三五日後再親自去索回,你就必定不說我扯謊了。
講到書屋,十之八九你找不到書層的主人——姚蓬子先生。他不定在哪裡藏著呢。他的被褥是稿子,他的枕頭是稿子,他的桌上、椅上、窗臺上……全是稿子。簡單的說吧,他被稿子埋起來了。當你要稿子的時候,你可以看見一個奇蹟。假如說尊稿是十張紙寫的吧,書屋主人會由枕頭底下翻出兩張,由褲袋裡掏出三張,書架裡找出兩張,窗子上揭下一張,還欠兩張。你別忙,他會由老鼠洞里拉出那兩張,一點也不少。
單說蓬子先生的那塊硯臺,也足夠驚人了!那是塊是無法形容的石硯。不圓不方,有許多角兒,有任何角度。有一點沿兒,豁口甚多,底子最奇,四周翹起,中間的一點凸出,如元寶之背,它會像陀螺似的在桌子上亂轉,還會一頭高一頭低地傾斜,如浪中之船。我老以為孫悟空就是由這塊石頭跳出去的!
到磨墨的時候,它會由桌子這一端滾到那一端,而且響如快跑的馬車。我每晚十時必就寢,而對門兒書屋的主人要辦事辦到天亮。從十時到天亮,他至少有十次,一次比一次響——到夜最靜的時候,大概連南岸都感到一點震動。從我到白象街起,我沒做過一個好夢,剛一入夢,硯臺來了一陣雷雨,夢為之斷。在夏天,硯一響,我就起來拿臭蟲。冬天可就不好辦,只好咳嗽幾聲,使之聞之。
現在,我已交給作家書屋一本書,等到出版,我必定破費幾十元,送給書屋主人一塊平底的,不出聲的硯臺!
何容先生的戒菸
首先要宣告:這裡所說的煙是香菸,不是鴉片。
從武漢到重慶,我老同何容先生在一間屋子裡,一直到前年八月間。在武漢的時候,我們都吸“大前門”或“使館”牌;小大“英”似乎都不夠味兒。到了重慶,小大“英”似乎變了質,越來越“夠”味兒了,“前門”與“使館”倒彷彿沒了什麼意思。慢慢的,“刀”牌與“哈德門”又變成我們的朋友,而與小大“英”,不管是誰的主動吧,好像冷淡得日懸一日,不久,“刀”牌與“哈德門”又與我們發生了意見,差不多要絕交的樣子。何容先生就決心戒菸!
在他戒菸之前,我已宣告過:“先上吊。後戒菸!”本來嗎,“棄婦拋雛”的流亡在外,吃不敢進大三元,喝麼也不過是清一色(黃酒貴,只好吃點白乾),女友不敢去交,男友一律是窮光蛋,住是二人一室,睡是臭蟲滿床,再不吸兩枝香菸,還活著幹嗎?可是,一看何容先生戒菸,我到底受了感動,既覺自己無勇,又欽佩他的偉大;所以,他在屋裡,我幾乎不敢動手取煙!以免動搖他的堅決!
何容先生那天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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