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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到過維也納聽弗洛依德的心理學。後來就在牛津的補習學校教書。這個學校是為工人們預備的,彷彿有點像國內的暑期學校,不過目的不在補習升學的功課。作這種學校的教員,自然沒有什麼地位,可是實利上並不壞:一年只作半年的事,薪水也並不很低。這個,大概是他的黃金“時代”。以身份言,中校;以學識言,有著作;以生活言,有個清閒舒服的事情。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他和一位美國女子發生了戀愛。她出自名家,有碩士的學位,來倫敦遊玩,遇上了他。她的學識正好補足他的,她是學經濟的;他在補習學校演講關於經濟的問題,她就給他預備稿子。
他的夫人告了。離婚案剛一提到法庭,補習學校便免了他的職。這種案子在牛津與劍橋還是鬧不得的!離婚案成立,他得到自由,但須按月供給夫人一些錢。
在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正極狼狽。自己沒有事,除了夫婦的花消,還得供給原配。幸而碩士找到了事,兩份兒家都由她支援著。他空有學問,找不到事。可是兩家的感情漸漸的改善,兩位夫人見了面,他每月給第一位夫人送錢也是親自去,他的女兒也肯來找他。這個,可救不了窮。窮,他還很會花錢,作過幾年軍官,他揮霍慣了。錢一到他手裡便不會老實。他愛買書,愛吸好煙,有時候還得喝一盅。我在東方學院見了他,他到那裡學華語;不知他怎麼弄到手裡幾鎊錢,便出了這個主意。見到我,他說彼此交換知識,我多教他些中文,他教我些英文,豈不甚好?為學習的方便,頂好是住在一處,假若我出房錢,他就供給我飯食。我點了頭,他便找了房。
艾支頓夫人真可憐。她早晨起來,便得作好早飯。吃完,她急忙去作工,拚命的追公共汽車;永遠不等車站穩就跳上去,有時把腿碰得紫裡蒿青。五點下工,又得給我們作晚飯。她的烹調本事不算高明,我倆一有點不愛吃的表示,她便立刻淚在眼眶裡轉。有時候,艾支頓賣了一本舊書或一張畫,手中摸著點錢,笑著請我們出去吃一頓。有時候我看她太疲乏了,就請他倆吃頓中國飯。在這種時節,她喜歡得像小孩子似的。
他的朋友多數和他的情形差不多。我還記得幾位:有一位是個年輕的工人,談吐很好,可是時常失業,一點也不是他的錯兒,怎奈工廠時開時閉。他自然的是個社會主義者,每逢來看艾支頓,他倆便粗著脖子紅著臉的爭辯。艾支頓也很有口才,不過與其說他是為政治主張而爭辯,還不如說是為爭辯而爭辯。還有一位小老頭也常來,他頂可愛。德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他都能讀能寫能講,但是找不到事作;閒著沒事,他只為一家磁磚廠吆喝買賣,拿一點扣頭。另一位老者,常上我們這一帶來給人家擦玻璃,也是我們的朋友。這個老頭是位博士。趕上我們在家,他便一邊擦著玻璃,一邊和我們討論文學與哲學。孔子的哲學,泰戈爾的詩,他都讀過,不用說西方的作家了。
只提這麼三位吧,在他們的身上使我感到工商資本主義的社會的崩潰與罪惡。他們都有知識,有能力,可是被那個社會制度捆住了手,使他們抓不到麵包。成千論萬的人是這樣,而且有遠不及他們三個的!找個事情真比登天還難!
艾支頓一直閒了三年。我們那層樓的租約是三年為限。住滿了,房東要加租,我們就分離開,因為再找那樣便宜和恰好夠三個人住的房子,是大不容易的。雖然不在一塊兒住了,可是還時常見面。艾支頓只要手裡有夠看電影的錢,便立刻打電話請我去看電影。即使一個禮拜,他的手中徹底的空空如也,他也會約我到家裡去吃一頓飯。自然,我去的時候也老給他們買些東西。這一點上,他不像普通的英國人,他好請朋友,也很坦然的接受朋友的約請與饋贈。有許多地方,他都帶出點浪漫勁兒,但他到底是個英國人,不能完全放棄紳士的氣派。
直到我回國的時際,他才找到了事——在一家大書局裡作顧問,薦舉大陸上與美國的書籍,經書局核准,他再找人去翻譯或——若是美國的書——出英國版。我離開英國後,聽說他已被那個書局聘為編輯員。
三、達爾曼一家
離開他們夫婦,我住了半年的公寓,不便細說;房東與房客除了交租金時見一面,沒有一點別的關係。在公寓裡,晚飯得出去吃,既費錢,又麻煩,所以我又去找房間。這回是在倫敦南部找到一間房子,房東是老夫婦,帶著個女兒。
這個老頭兒——達爾曼先生——是幹什麼的,至今我還不清楚。一來我只在那兒住了半年,二來英國人不喜歡談私事,三來達爾曼先生不愛說話,所以我始終沒得機會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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