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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開中學教書的時候,我曾在校中國慶紀念會上說過:我願將“雙十”解釋作兩個十字架。為了民主政治,為了國民的共同福利,我們每個人須負起兩個十字架——耶穌只負起一個:為破壞、剷除舊的惡習,積弊,與像大煙癮那樣有毒的文化,我們須預備犧牲,負起一架十字架。同時,因為創造新的社會與文化,我們也須準備犧牲,再負起一架十字架。
想起來,我能活到現在,而且生活老多少有些規律,差不多全是那一“關”的功勞;自然,那回要是沒能走過來,可就似乎有些不妥了。“二十三,羅成關”,是個值得注意的警告!
第三節 英國
二十七歲,我上了英國。為了自己,我給六十多歲的老母以第二次打擊。在她七十大壽的那一天,我還遠在異域。那天,據姐姐們後來告訴我,老太太只喝了兩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說出來。
一、頭一天
那時候(一晃幾十年了),我的英語就很好。我能把它說得不像英語,也不像德語,細聽才聽得出——原來是“華英官話”。那就是說,我很藝術的把幾個英國字勻派在中國字裡,如雞兔之同籠。英國人把我說得一愣一愣的,我可也把他們說得直眨眼;他們說的他們明白,我說的我明白,也就很過得去了。
……
給它個死不下船,還有錯兒麼?!反正船得把我運到倫敦去,心裡有底!
果然一來二去的到了倫敦。船停住不動,大家都往下搬行李,我看出來了,我也得下去。什麼碼頭?顧不得看;也不顧問,省得又招人們眨眼。檢驗護照,我是末一個——英國人不像咱們這樣客氣,外國人得等著。等了一個多鐘頭,該我了。兩個小官審了我一大套,我把我心裡明白的都說了,他倆大概沒明白。他們在護照上蓋了個戳兒,我“看”明白了:“準停留一月Only”(後來由學校宴請內務部把這個給登出了,不在話下)。管它Only還是“哼來”,快下船哪,別人都走了,敢情還得檢查行李呢。這回很乾脆:“煙?”我說“no”;“絲?”又一個“no”。皮箱上畫了一道符,完事。我的英語很有根了,心裡說。看別人買車票,我也買了張;大家走,我也走;反正他們知道上哪兒。他們要是走丟了,我還能不陪著麼?上了火車。火車非常的清潔舒服。越走,四外越綠,高高低低全是綠汪汪的。太陽有時出來,有時進去,綠地的深淺時時變動。遠處的綠坡託著黑雲,綠色特別的深厚。看不見莊稼,處處是短草,有時看見一兩隻搖尾食草的牛。這不是個農業國。
……
車停在Cannon Street。大家都下來,站臺上不少接客的男女,接吻的聲音與姿勢各有不同,我也慢條斯理的下來;上哪兒呢?啊,來了救兵,易文思教授向我招手呢。他的中國話比我的英語應多得著九十多分。他與我一人一件行李,走向地道車站去;有了他,上地獄也不怕了。坐地道火車到了Liverpool Street。這是個大車站。把行李交給了轉運處,他們自會給送到家去。然後我們喝了杯啤酒,吃了塊點心。車站上,地道里,轉運處,咖啡館,給我這麼個印象:外面都是烏黑不起眼,可是裡面非常的清潔有秩序。後來我慢慢看到,英國人也是這樣。臉板得要哭似的,心中可是很幽默,很會講話。他們慢,可是有準。易教授早一分鐘也不來,車進了站,他也到了。他想帶我上學校去,就在車站的外邊。想了想,又不去了,因為這天正是禮拜。他告訴我,已給我找好了房,而且是和許地山在一塊。我更痛快了,見了許地山還有什麼事作呢,除了說笑話?
……
易教授住在Bar,所以他也在那裡給我找了房。這雖在“大倫敦”之內,實在是屬Hertfordshire,離倫敦有十一哩,坐快車得走半點多鐘。我們就在原車站上了車,趕到車快到目的地,又看見大片的綠草地了。下了車,易先生笑了。說我給帶來了陽光。果然,樹上還掛著水珠,大概是剛下過雨去。
……
正是九月初的天氣,地上潮陰陰的,樹和草都綠得鮮靈靈的。由車站到住處還要走十分種。街上差不多沒有什麼行人,汽車電車上也空空的。禮拜天。街道很寬,鋪戶可不大,都是些小而明潔的,此處已沒有倫敦那種烏黑色。鋪戶都關著門,路右邊有一大塊草場,遠處有一片樹林,使人心中安靜。
……
最使我忘不了的是一進了衚衕:Carnarv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