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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子。車伕的外表上的一切,都必有生活與生命上的根據。我必須找到這個根源,才能寫出個勞苦社會。
到了夏天,我辭去了“山大”的教職,開始把祥子寫在紙上。
一九三七年一月,“祥子”開始在《宇宙風》上出現①,作為長篇連載。當發表第一段的時候,全部還沒有寫完,可是通篇的故事與字數已大概的有了準譜兒,不會有很大的出入。假若沒有這個把握,我是不敢一邊寫一邊發表的。剛剛入夏,我將它寫完,共二十四段,恰合《宇宙風》每月要兩段,連載一年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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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據查《宇宙風》,是1936年9月第二十五期開始連載,至1937年9月第四十八期續完。
當我剛剛把它寫完的時候,我就告訴了《宇宙風》的編輯;這是一本最使我自己滿意的作品。後來,刊印單行本的時候,書店即以此語嵌入廣告中。它使我滿意的地方大概是:(一)故事在我心中醞釀得相當的長久,收集的材料也相當的多,所以一落筆便準確,不蔓不枝,沒有什麼敷衍的地方。(二)我開始專以寫作為業,一天到晚心中老想著寫作這一回事,所以雖然每天落在紙上的不過是一二千字,可是在我放下筆的時候,心中並沒有休息,依然是在思索;思索的時候長,筆尖上便能滴出血與淚來。(三)在這故事剛一開頭的時候,我就決定拋開幽默而正正經經的去寫。在往常,每逢遇到可以幽默一下的機會,我就必抓住它不放手。有時候事情本沒什麼可笑之處,我也要運用俏皮的言語,勉強的使它帶上點幽默味道。這,往好裡說,足以使文字活潑有趣;往壞裡說,就往往招人討厭。“祥子”裡沒有這個毛病。即使它還未能完全排除幽默,可是它的幽默是出自事實本身的可笑,而不是由文字裡硬擠出來的。這一決定,使我的作風略有改變,教我知道了只要材料豐富,心中有話可說,就不必一定非幽默不足叫好。(四)既決定了不利用幽默,也就自然的決定了文字要極平易,澄清如無波的湖水。因為要求平易,我就注意到如何在平易中而不死板。恰好,在這時候,好友顧石君先生供給了我許多北平口語中的字和詞。在平日,我總以為這些詞彙是有音無字的,所以往往因寫不出而割愛。現在,有了顧先生的幫助,我的筆下就豐富了許多,而可以從容調動口語,給平易的文字添上些親切,新鮮,恰當,活潑的味兒。
因此。“祥子”可以朗誦。它的言語是活的。
“祥子”自然也有許多缺點。使我自己最不滿意的是收尾收得太慌了一點。因為連載的關係,我必須整整齊齊的寫成二十四段;事實上,我應當多寫兩三段才能從容不迫的剎住。這,可是沒法補救了,因為我對已發表過的作品是不願再加修改的。
五、職業寫家的生活
辭職後,一直住在青島,壓根兒就沒動窩。青島自秋至春都非常的安靜,絕不像只在夏天來過的人所說的那麼熱鬧。
安靜,所以適於寫作,這就是我捨不得離開此地的原因。
除了星期日或有點病的時候,我天天總寫一點,有時少至幾百字,有時多過三千;平均的算,每天可得二千來字。細水長流,架不住老寫,日子一多,自有成績,可是,從發表過的來看,似乎湊不上這個數兒,那是因為長稿即使寫完,也不能一口氣登出,每月只能發表一兩段。還有寫好又扔掉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有傷耗。
地方安靜,個人的生活也就有了規律。我每天差不多總是七點起床,梳洗過後便到院中去打拳,自一刻鐘到半點鐘,要看高興不高興。不過,即使高興,也必打上一刻鐘,求其不間斷。遇上雨或雪,就在屋中練練小拳。
這種運動不一定比別種運動好,而且耍刀弄棒,大有義和拳上體的嫌疑。不過它的好處是方便:用不著去找伴兒,一個人隨時隨地都可以活動;可長可短,可軟可硬,由慢而速,亦可由速而慢,缺乏紀律,可是能夠從心所欲不逾矩。練上幾趟就多少能見點汗兒;背上微微見汗,臉色微紅,最為舒服。
打完拳,我便去澆花,喜花而不會養,只有天天澆水,以求不虧心。有的花不知好歹,水多就死;有的花,勉強的到時開幾朵小花。不管它們怎樣吧,反正我盡了責任。這麼磨蹭十多分鐘,才去吃早飯,看報。這差不多就快九點鐘了。
吃過早飯,看看有應回答的信沒有;若有,就先寫信,溜一溜腦子;若沒有,就試著寫點文章。在這時候寫文,不易成功,腦子總是東一頭西一腳的亂鬧鬨。勉強的寫一點,多數是得扔到紙簍去。不過,這麼鬧鬨一陣,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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