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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各色的人,也順帶著看見了一點兒那個時代的面貌。這樣的人物雖然也許只說了三五句話,可是的確交代了他們的命運。(四)無關緊要的人物一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毫不客氣。
這樣安排了人物,劇情就好辦了。有了人還怕無事可說嗎?有人認為此劇的故事性不強,並且建議:用康順子的遭遇和康大力的參加革命為主,去發展劇情,可能比我寫的更像戲劇。我感謝這種建議,可是不能採用。①。因為那麼一來,我的葬送三個時代的目的就難達到了。抱住一件事去發展,恐怕茶館不等被人霸佔就已垮臺了。我的寫法多少有點新的嘗試,沒完全叫老套子捆住。
我熱誠地接受別人的意見,修改劇本,這很好。但是,這也證明因為沒有多考慮思想上的問題,我只好從枝節上刪刪補補,而提來的意見往往又正是從枝節上著眼的。我心中既沒有高深的思想打底,也就無從判斷哪些意見可以採納,哪些意見可以不必聽從。沒有思想上的深厚基礎,我的勤於修改恰好表明了自己的舉棋不定。
我的較好的作品②,也不過僅足起一時的影響,事過境遷就沒有什麼用處了。是的,起一時的影響就好。但,那究竟不如今天有影響,明天還有影響。禁不住歲月考驗的不能算做偉大的作品,而我們的偉大時代是應該產生偉大作品的。一個作家理當同時也是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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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老舍曾經歷過一個為作家改稿的時代。大家動手,改話劇劇本、電影劇本。老舍描述一些人:“因為他不懂業務,他可能沒有對業務的熱愛。這樣,他就只覺得非改不可,甚至不惜用行政命令的手段”;描述了這樣的現象:對作家們“寫的劇本,似乎人人有權修改,個個顯出優越。一稿到來,大家動手,大改特改。原稿不論如何單薄,但出自一家之手,總有些好處;經過大拆大卸的修改之後,那些好處即連根拔掉;原來若有四成藝術性,到後來連一成也找不著了。由這種修改大會而來的定本是四大皆空:語言之美、情節之美、獨特的風格、結構的完整,一概沒有。用這種定本拍製出來的影片當然也是四大皆空,觀眾一齊搖頭。”他表達自己的感受:“我不想加罪於任何人,不想追究責任。但一想起來啊,我就好不傷心!”
②指以前創作的作品。
四、山南海北①、兒女、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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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這裡僅記下了老舍在國內的幾次主要遊歷。國外的,如去蘇聯、日本的經歷或不易選,或與傳記文字相去太遠,故付闕如。
十年來,我始終沒治好我的腿病。腿不利落,就剝奪了我深入工農兵生活的權利。我不肯去給他們添麻煩。我甚至連旅行、參觀也不敢多去。我喜歡旅行、參觀;但是一不留神,腿病即大發,須入醫院。這樣,我只能在北京城裡繞圈圈,找些寫作資料。
我多麼盼望腿疾速愈,健步如飛,能夠跟青年男女一同到山南海北去生活,去寫作啊!
新疆半月
(一九五七年)五月十九日去祝賀新疆作家協會分會的成立。
這是我第一次到新疆去。我渴望能夠在開會前後,看看天山南北,開開眼界。可是,除了烏魯木齊,我只抓緊了時間,走馬觀花地看了看石河子軍墾區,別的什麼也沒能去看。
主要的原因是內地的作家到新疆去的太少了,所以聽說我來到,大家都要求見見面。看清楚了這個情形,我馬上決定:先見人,後遊覽。參加大會的蘇聯作家們用兩天的時間,去遊吐魯番;我沒有去——我利用這兩天開了四個座談會,會見了中學語文教師、兵團文藝工作者、《天山》編輯部,和一部分業餘作家。我是這麼想:假若時間不夠,無從去看吐魯番和其他的地方,反正我會見了朋友,總算“盡職”。反之,我若把時間都花費在遊覽上,來不及會見友人,便悔之晚矣。朋友比高山大川更重要。
在半月之間,我作了十次“座談報告”——這是我新造的詞彙。大家都知道我的身體不太好,所以不便約我作長篇大論的報告,而邀我座談。事實上,座談會上不是遞條子,便是發問,我只好作大段獨白,等於作報告。除了前段提到的,我還向語文學院的教授與學生、八一農學院的大部分學員、石油管理局的野戰隊隊員、廣播電臺的文藝幹部與石河子的文藝愛好者作了座談報告,並在屈原紀念會上和烏魯木齊市的青年寫作者見了面。
座談報告而外,還接到了八十多封信,我都作了簡單的答覆。信中有的還附著文稿,實在找不到時間閱讀,只好道歉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