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3/4 頁)
方便。我一直沒有跟她提起過復興路的洋房。至於為什麼沒有跟她提過,自己也說不清楚。
去多了酒吧,我和阿靜都學會了喝酒。我們將啤酒瓶埋在冰塊裡。冰啤酒使得太陽穴陰冷脹痛。阿靜喝一口酒,把酒杯擱在琴臺上,彈一段鋼琴。我在他彈琴的時候喝一口酒,看兩頁法語報刊。夏天喝著冰啤酒聽阿靜彈肖邦,的確是無與倫比的享受。黑白相間的琴鍵輕輕起伏,清澄的和絃與如歌的旋律從中飛逸而出,讓人覺得世界煥然一新,格外美好。
與我們熟悉以後,提琴少女也經常帶著提琴來到洋房裡。在閣樓的琴房裡,她也小口喝著冰過的啤酒。阿靜自顧自彈起肖邦的圓舞曲。少女和著旋律輕輕地晃著手裡的玻璃杯,猶如跳著三部式三段體的華爾茲。不久,她放下了酒杯,嘴唇上綻著笑意,用左手三指按住琴絃,微微聳起肩膀,夾住琴身,幾乎一下子抓住旋律,切入了阿靜的演奏。他們的音樂裡有柔情的孤獨和愛情的惆悵,還有那無法言喻的,永遠瀰漫於心頭的霧靄。
少女無論走到哪裡都帶著小提琴。她的小提琴是義大利的克雷莫納製造的。雖然不是斯特拉迪瓦里琴,但聲音卻猶如柔絲一般動聽。我把小提琴拿在手裡仔細看過。提琴的外形弧線優美,褐色略帶金黃色的烤漆使得雲杉木面板和楓木背板顯出燦爛的花紋。
除了醫院那次以外,我和她基本上沒有交談過什麼。她的個人情況,阿靜或許跟我講過一些,但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提琴少女來自北方某座海濱小城,現在好像是獨自一人在上海生活,靠在酒吧演奏小提琴為生。她習慣於沉默,習慣於用那雙森林裡的潭水一樣幽深的眼睛凝視著阿靜,有時也凝視著我。在我的印象裡,他們時常是沉默著的。當然,他們會互相看著對方,互相配合著演奏音樂。
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反而很少說話。阿靜獨奏肖邦的曲子時,我和提琴少女就靜靜坐在一邊欣賞。提琴少女演奏巴赫的無伴奏小提琴組曲時,就輪到我和阿靜坐在一旁傾聽了。阿靜和提琴少女協奏時,只有我在一旁當聽眾。他們一起演奏過許多曲目,像克萊斯勒的小提琴奏鳴曲,舒曼的A小調和D小調小提琴奏鳴曲,貝多芬的《春天》和《克羅採》,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還有勃拉姆斯、德彪西和莫扎特幾首奏鳴曲。我從他們的演奏裡體會到各種感受。有是朦朧的陰鬱,有時是清澄和恬美,有時是對美好時光的留戀,有時是悽婉和淡淡的哀愁。
在洋房裡聆聽他們兩個人的演奏,給我帶來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美妙感受。但同時,我也感受到了孤獨。他們兩個都不太說話,因為他們的語言就是音樂。他們明白對方每一個音符的含義。他們透過音樂的交流而把我排除在外。每當提琴少女目不轉睛地看著飛馳在黑白鍵盤上的阿靜的雙手時,我感到了自卑。當兩人沉浸在鋼琴和小提琴的協奏裡時,我又感到自己在場的多餘。我感到他們並不需要我的聆聽。我是一個多餘的,礙事的聽眾。而除了聆聽以外,這裡已經沒有我任何可做的事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首先他們是一對戀人,再者兩個人又都擁有傑出的音樂才華,他們的確不怎麼需要我。但是實際上,不管是音樂還是相處,他們卻又從來沒有拋下我過。
經過一個夏天,我們都習慣了各自在音樂演奏會里的位置。阿靜和提琴少女是音樂會的演出者,而我是唯一的聽眾。音樂會也不僅僅侷限於洋房裡了,三個人經常結伴出去品嚐上海的小吃,跑到遊客群聚的城隍廟去品嚐那裡的蟹粉小籠和三鮮小餛飩。我也是第一次發覺上海還有許多自己沒有吃過的點心。像海棠糕、棗泥鍋餅、蟹殼黃、薄荷糕、叉燒酥之類。西式點心裡我們三個人最喜歡的是牛油起酥的,奶油裡夾著胡桃肉的“拿破崙”。傍晚時我們常去復興公園散步,草坪邊的長椅上坐著一個彈吉他的流浪歌手,他一首接一首彈唱約翰·列農的歌曲。每次見到他,我們總要摸出一元硬幣放在他面前。
在酒吧裡,輪到阿靜獨奏的時候,提琴少女就和我坐在一起聆聽。她不再顯得那樣沉默,有時也會用她特有的輕言細語和我短短地交談兩句。提琴少女大概也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喜歡聽琴而沒有學琴。但她沒有問過我這個問題。她只是問我為什麼沒有帶喜歡的女孩一起出來玩過。 我曾告訴過他們自己在大學裡有個女友。
“她不是非常喜歡古典樂,恐怕和你們合不來。”我說。
“這有什麼關係呢?”她輕輕說。
“看她什麼時候有空吧。”我說。
進入大學二年級,我和英語系女孩的關係出現了些問題。問題不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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