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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馬石,枯藤敗草遮掩住昔年崢嶸。鍾二回終於過神,嘴裡罵罵咧咧昂著頭往上張望,湛華作好作歹扯著他進門,一條腿還沒跨進高門檻,鍾二忽然恭下身子道:“你坐到我肩上來。”湛華心生驚疑,不知他起了什麼主意,只得攀著他的脖子騎上去,他身量輕巧,好像一隻鳥落在人肩膀上。鍾二拍著他的腿笑道:“捱得我近些才好。這大門裡頭有真行家,可別把你當野鬼給收了。”
他倆進了大門,裡面迎出人引著鍾二在宅院裡穿行,碎石鋪著蜿蜒小徑,兩旁青磚瓦房鱗次櫛比,房屋前擺著齊腰的水缸,參天古樹幾乎攏遮住天空。鍾二咋舌道:“好傢伙,這般寬敞的地界,一日走上一趟也該要累煞。”湛華暗地裡擰他一把,鍾二正要發作,忽見前面過來一行人,也由著宅裡的下人在前引路,後面跟個眼盲的老婦人,穿件絳紅撒花褂子,腕子上錚錚鏦鏦卡了七八枚赤金鐲子,牽兩個小鬼爬在地上替她導路。那老婦人忽然察覺出蹊蹺,白眼球裡盲光一閃,蹙起眉毛直指向湛華,身前兩隻鬼齜牙咧嘴待要撲將上來,鍾二怒喝道:“作什麼!當你爺爺是死人!”兩隻鬼唬得躲到主子身後去。旁邊的下人瞧不分明,只以為兩撥人鬧起衝突,忙上來打圓場,老婦人也不多言語,腳不沾地往前面走。湛華沒來由一陣抖,摟著鍾二的脖子再不敢動彈,這時才明白什麼叫“真行家”。
下人引著他們緊隨婦人拐過迴廊,前面現出一棟敞門大屋,鍾二郎扛著湛華走進去,見屋子正位擺一扇黃花梨插屏,腰板鏤雕著騰雲麒麟,彩芯描著樓臺廳榭,每一處景都飛了金線,堂皇富麗將主人遮掩住。座下襬兩排太師椅,座位上已落下客,盲眼老婦人深情撫摩著自己的金鐲子,腳底下老實趴著那兩隻鬼,她旁邊坐著個殭屍臉的泰國人,顫巍衛捧著一碗茶,喝得倒不及灑去的多。湛華再往另一邊看去,椅子上端坐個道士打扮的男人,攏髻戴冠,身批赤煉法衣,一雙四白眼本無斜視,精光乍轉猛瞪向他,唬得湛華幾乎失聲叫出來。
鍾二郎將他擱到地上,擠眉弄眼悄聲道:“傳說中的漢服黨。”老婦人眼睛雖瞎耳朵卻清,撇了嘴猛哼出一聲。待鍾二也坐穩身子,湛華立到他身旁,屏風後面傳出個老邁的聲音:“今日倉促召集各位道長法師,實在被逼無奈。餘,廖漾廂,少小離鄉,白手起家,一生歷經波折無數,終是創出如今一份家業。哪料到晚年不濟,招致妖孽橫行……”他聲音雖低,卻端出一付擲地鏗鏹,忽然氣息不支憋出劇烈的咳嗽,半口氣堵在喉間不得舒暢,害得鍾二幾乎疑心老頭要將肝脾嘔出,瞪起眼去瞧屏風上繡的涼亭。丫鬟往屏風裡送進去茶水,廖漾廂潤過喉嚨輕輕喘氣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那鬼怪毀我孝悌,萬不可輕恕,今日便為此煩勞諸位相助。”左右走上兩個宮裝美女,蓮步輕移將屏風收攏,一個華服老頭盤腿坐在塌上,形容枯槁,面似刀刻,彷彿一顆乾癟棗核被綢緞裹著,只見他頸上增生出一團肉球,遠看似一顆瘤,走近一瞧才知竟是枚人頭,蹙眉擠眼,咧著大嘴奮力哭喊。
第 20 章
鮮有人知曉廖漾廂頸上如何生出顆頭來,那妖孽起初只有黃豆大,旁人只以為是顆疣,哪知到後來長得似核桃,依稀能瞧見鼻子眼,尖聲嘶叫彷彿小兒啼哭,招喚得宅中妖魔橫出。廖漾廂只當自己前世造孽,請來高僧法師做法超度,一群人圍著宅子像模像樣燒香油、誦偈子,奈何皆去不了業障。他日日受這頭顱折難,近年漸也懂得廣播善緣,只求為自己積福添壽,只是不知諸多福壽積攢到哪裡,這顆頭現如今長成拳頭大,張一張嘴便要他聲噎氣窒,每日不知要往鬼門關走幾回。他現已不比壯年,夜深人靜瞧著腮邊鬼怪不禁膽戰心寒,他不惜重金又請上各方能人,只求死時莫捎帶一隻鬼。
屋裡的人一瞧這情形,紛紛泛出激流暗湧。那個泰國人是個降頭師,操一口半生不熟的漢語,指著廖漾廂大叫:“是死降!寄了一個死人哎!”盲眼老婦扶著鐲子陰陽怪氣的冷笑:“什麼生降死降的,不過是苗疆的蠱毒,耍戲一群蛇蟲鼠蟻罷了,也有顏面拿來賣弄!”泰國人當即黑了半張臉,“騰”一聲站起來作勢要下降頭,老婦的兩隻鬼聞聲從椅子底下竄起,撕咬著往他身上撲,不留神碰灑案上的茶碗,銀光迸裂水花飛濺,隔著老遠甩在道士衣袍上,染出星星點點的水跡。這道士平日裡端一付出家人慈悲為懷,實則也絕非好性子,見有人敢在自己面前爭勇鬥法,哪裡肯作壁上觀,扯著道袍欲要混戰進去,忽聽鍾二郎在旁邊拍掌叫嚷:“好!打得好!打出腦仁才叫好!”
廖漾廂冷眼觀望所請高人鬧作一片,忽見外面竄進條雪球似的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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