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安得長苦悲(第1/2 頁)
靳韋連連示意她住口。他卻並未責怪她,而是仰起頭極認真地答道:“自鹿鳴之處來。”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你是想叫我師父做你的幫手麼?”
對一個八歲的小丫頭,他本不該這樣巧詐。可她冰雪聰明,立時明白了他話裡的雙關之意。他眼裡露出讚賞的光芒,笑道:“從前是,可你師父看盡世事,只想在雲蒙山終老,便不再勉強了。我只是來陪他坐而論道,打發寂寥罷了。”
“既然陪我師父這麼久,曉得淡泊的好處,何必還要有這麼大的志向?”
“生逢亂世,男兒生當暮沙裹草、縱馬長嘯,立一番功業,方才不虛一生。”
她這才笑了,從梨樹上跳了下來,向他攤開手來:“你要上山麼?那便請我吃東西罷。”
他左右瞧了瞧,從旁邊的樹上隨手摘下一個山果,放到了她的手中。她拋了一拋,笑著奔上了山去,卻未瞧見他的目光,自那一日起便追逐著她的背影,未曾移開過。
他瞧見她捉弄靳韋與小恪,聽見她的笑聲灑遍雲蒙山,看見她雪白的身影在山間穿梭。他同趙括一樣,喜歡又聰明又好看的姑娘,而她的身上,除了聰明與好看,更有一股我行我素的驕傲之氣。
那是月夕最與眾不同的地方。
他曉得她還小,不曉得她懂不懂,整整七年,他默默地在等她及笄。
直到那一日,他終於開口,叫她等他。
他說他一定會來,可他終究沒有再上雲蒙山,為她祝賀及笄之禮。而三年後,她已將那一個山果,轉贈給了趙括。
月夕撐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緩緩地調勻呼吸,輕聲道:“從前月夕不懂事,無禮之處,還請公子恕罪……”
“趙括已然不在此處,你不必刻意如此。”信陵君突然打斷了月夕,不耐地提高了聲音。他素來雅達,除了方才以為月夕已死時幾乎失了神智,便只有眼下這樣失態了。
月夕默然許久,道:“三年前,是公子自己失了約。”
往日不返,來日多憂。懼來日而棄將來的人,原本是你。
“若我當初不失約,你此刻待我便會不同了麼?”信陵君凝睇著月夕,苦笑一閃而過。
“公子為何要失信?”月夕一抬頭,瞧見信陵君正目光復雜地望著她。她心頭微抖:“你早曉得了我是……”
“我從前並不知曉。只是曾蒙越兄所託,為他去查一個叫羋霜晨的女子的下落。”
“是祖奶奶……”月夕輕呼了一聲。
信陵君微微頷首:“我叫人查遍了楚國的王室,才聽說有一名王族之女,小名霜晨,嫁入秦國,侍奉秦惠文王。後來惠文王去世,她成了秦國的執政太后……”
“三年前,我去探望越兄,卻收到姊夫欲逃離秦國的求援信,只得匆匆離去。豈不料在邯鄲郊外隱約見到了你的身影,我私下向越兄請教你的來歷。越兄說,他只曉得你應該是自羋霜晨處來的,我便完全明白了。”
“月兒,若我當初不失約,如今你便會願意隨我去大梁麼?”信陵君沉默著,又重複問了這一句。
月夕默然望著屋外的蒼茫夜色。信陵君俠名動天下,仁義播四方。那時的雲蒙山上,兩人皆不知彼此身份,懵懂無知的自己,難道就不曾為他的風華心旌搖曳過麼?
難道不是他那一句“等我”,叫自己徹夜難眠麼?難道不是聽到他的婚訊,叫自己心神茫然麼?甚至於自己悄悄下山,去了大梁,只為在信陵君府前望那一眼。
便是那夜在郡守府,見到他時仍有的心緒錯亂,統統都不曾作假過。
只是這樣少女情竇初開的心情,自己卻是如今才完全明白。而待她明白時,她的心裡眼裡,便只有了趙括一人。
若他守信再上山來見自己,她會怎樣?
或許兩人間便會因此而大不同,或許她也會對他難捨難離,可這也都只是或許罷了。
誰叫讓她明白一切的人,不是他呢。
他再是飛仁揚義,可又怎麼比得上那隻老狐狸懶洋洋的一笑?
月夕念頭輾轉,可終覺得塵世間還是隻有那一人好。她笑而搖頭,緩聲道:“世間事,最恨難以回頭。公子既然失了約,從前事便莫要再提了。只是我竟因公子,而遇上了趙括。他……”
她微微一笑:“他與公子,卻大是不同……”
“他與我有何不同?”
“公子胸懷大才,養客納士,一心在這亂世中有所作為,便如朱先生的大錘,勁風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