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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非膽肥眼鈍的賊,那就只剩下一種情況了。
方諸微凝眉,貓著手腳往書房去。
不知何故,滿院花燈懸簷,紅綢繞樑,門上窗上廊柱上,到處貼滿了大紅雙喜字。在雪光照映下,那大紅色愈發顯得奪目,照的方諸連腦子都暈了起來。
離得越近,那喊聲就越清晰,到了書房門外,方諸才聽出來,那聲音不是一般的喊叫,而是小童的朗朗讀書聲。他猶疑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
錦羅紗帳之中,一個白衣少年側身臥於榻上,他一手懶懶撐著腦袋,另一手高高舉著一冊詩經,正拉長了調子一句句誦讀。
“……七月鳴鵙,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字正腔圓,有模有樣。
訝異之餘,方諸暗暗讚歎一聲,又掩嘴咳了咳。
少年眼光一挑,落到了方諸臉上,見他微微張口,吐出了兩個字:“空雨。”眼光打個旋,又斂了回去。
“……四月秀葽,五月鳴蜩。八月其獲,十月隕蘀。一之日於貉,取彼狐狸,為公子裘……”
一頭狐狸念這麼一句……方諸眼角抽了抽,輕嘆一聲,舉步向那小狐狸走去。小狐狸似是壓根沒看到有人來,翻個身仰面躺著,依舊旁若無人地大聲念他的詩,一條二郎腿翹得高高的,應著自個誦聲搖來晃去。
方諸望著他,心情有些複雜:“救我回來的,可是你,空雨?”
小狐狸頓了頓,眼角重重瞥他一眼,聲音揚得更高了。
“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
方諸再嘆一聲,心忖這位小爺脾氣格外出眾,還是改天問問他大哥罷,便轉過身子。豈料這一轉身,正好牽動了腰上的凍瘡,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誒,”小狐狸突然道,“你幹嘛老嘆氣?”
方諸登時頓足,艱難地轉過身。
小狐狸將書冊拋到案上,騰地跳了起來,幾步跨到方諸面前,鼓腮瞪著他:“若論運氣,你可真是天上地下一朵奇葩!你要是還顧影自憐,天底下的人還要不要活了?”
方諸微微睜大了眼,眼裡波光湧了湧,又徐徐沉靜下來。
是啊,想那人間芸芸眾生,窮者想富,富則求貴,孑然時盼佳偶,病疾時期康健,一不留神就變得慾壑難填。他方諸天生仙胎,位居天庭要職,福澤既深厚,享世又無憂,上可入天,下可入地,將凡人窮盡一生都沒求到的事,全給一一做足了,這樣的他,確乎很是好命。
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方諸總是覺得,自己似乎少了些什麼,又多了些什麼。
而且,被這麼一頭小狐狸說教……方諸有些腦仁發疼。
小狐狸又道:“連我大哥都說,看你現在仙元渙散,形同凡人,都不跟你計較過去那筆賬了。哼,還答應照料你,保你性命,我那大哥真是有夠傻的!”
方諸道:“你說的是。我……的確造了不少孽,對不住你們。”
鼻孔裡輕哼一聲,小狐狸又倒回榻上,抱了籃南杏仁吊兒郎當地嚼。他瞟了瞟方諸,含糊不清地道:“嫂子過會子還要過來教我認字呢,你可以走了!”
小子,這可是我的府邸,方諸心道。
等等——嫂子?方諸眼中一亮:“音塵真的被你們救出來了?”原來桃花林中小狐狸說的話,也不全是作假。如此看來,是海棠仙子將他從魔宮外撿了回來。
“不錯。”
他的問題立刻有了應答。不過,答這兩個字的,可不是那頭躺在榻上鼓著腮頰大嚼特嚼的小狐狸。
方諸猛一轉身,咬牙吸氣的疼痛中,看到了一張闊別已久的臉。
作家的話:
小狐狸所食南杏仁,是甜杏仁的傳統稱呼,屬杏仁中無毒害者。苦杏仁(亦即北杏仁)可就不宜食用了,所以小狐狸雖是狐妖,苦杏仁甙並無大礙,不過為了不讓他吃壞肚子,子齬還是特地標明是南而非北。
☆、第十五篇
“上仙就這麼出來了,身體可還有不適?”來人翩然立在門口,望著他微笑。
“並無大礙。”方諸強笑著迎上去,“倒是你……”
“在醉峰中關上這許久,反倒通透了許多,如此看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說得方諸趕緊吞下致歉的話。
來人翩翩上前幾步,將臂間黑色大氅披到方諸身上,方諸連忙接過,自個繫好帶子,聽她道:“天正雨雪,甚是寒冷,上仙已受了凍,仔細莫要再傷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