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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和杜大爺就被一群戴著紅袖章的人帶走了。
他們的批鬥大會我沒去,人群高喊著“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師父和杜大爺胸前掛著一個木牌牌,一言不發。最後被帶到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他們鬥了一輩子妖魔鬼怪,到底沒鬥過生活在這個世間的人!那個時代,把他們淹沒了。
有人說過,那個時代像一個大熔爐,那個時代的年輕人,是熔鍊出來的最複雜的鋼。
六五年,師父和杜大爺帶著我,離了家,不顧我的哭鬧,坐了很久的綠皮火車帶我來到了北京。
六六年,聽說中央發了一個什麼“五一六通告”同年八月十八日,我見到了那個偉人,和**廣場的一望無邊的人群。聽說,那群人後來都戴了紅袖章,高喊著“造反有理”。
師父和杜大爺經常捧著茶杯坐在院子裡,師父說,“上海和武漢已經亂了,聽說武鬥死了不少人!”
杜大爺嘆了口氣,“當今天子這麼英明,怎麼……怎麼會……”
我師父連忙示意杜大爺噤聲,良久,才道,“有位高人曾給天子卜過一卦,太祖年老,頭三根白頭髮不得,一根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我的一個哥哥不顧家人的反對也來了北京,是那被**接見的千萬中的一員。他在上海一場武鬥中死了。
那兩年,好多人自殺了。
師父是個有能耐的人,連帶著我的戶口也轉到了北京,在一所初中上初二。
師父和杜大爺不知去向,整個北京,整個四合院裡,只剩下兩個半大的人,一個是我,另一個叫馬志堅,我叫他馬子。他比我大一歲,初三,是杜大爺的徒弟。
四合院裡的東西早已經被抄的乾乾淨淨。被帶走前,師父給我留了那個小棺材和這些年強灌硬塞在我腦子裡的東西,師父嘆氣的說,才三成。杜大爺給馬子留了那三枚銅錢和一本我看不懂的書。
那時候學校裡早已經不上課了,我和馬子靠著師父託人每月寄來的五十塊錢度日子。
去年十二月的時候,那個偉人講“〃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一場轟轟烈烈的插隊開始了。在當時,年輕人有兩個選擇,“下鄉插隊,到偏遠山村去!或者當兵。”
我和馬子這樣的孩子,政審那一關是絕計過不了的。別人家的孩子,革委會的大媽一天三回的登門勸,登門說。可是我和馬子,沒人招理。我們是逃不掉的。
馬子那年初三,算是北京老三屆。剛過了年,就有人對我們說,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我才初二,其實是可以晚一年的。不過,自知逃不掉,馬子又要走了,我很自覺的也報了名。
那報名處的主任滿臉開花的道,“成成成,這孩子思想覺悟高!”
我和馬子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把我們分到一塊。那人連說沒問題。
沒想到的是,我們這邊剛落聲,那邊就響起一聲,“哥們也要跟你們一塊!”
我和馬子回過頭,嘿,不是黃標還能是誰。這黃標是軍區大院的孩子,根正苗紅,正宗的紅三代。他父親是中將,可惜,因為一個歷史問題,被組織帶走審查了。至今還沒放出來。
黃標和馬子是一屆的,這個軍區大院的孩子,偏偏跟我們哥倆玩得好,對脾氣。
見我們看他,黃標抄著兜,胸前快著的軍綠包包一晃一晃的,“怎麼,哥倆不歡迎!”
“哈哈,當然歡迎,咱們一塊到國家需要我們的地方去!哥幾個,走著!”
晚上,三個沒有親人的十二三歲的孩子,都喝得斷片了。
我們這樣的人,說不清,有人去了陝北那窮疙瘩,有人去了淮北開荒種糧,有人去了黑龍江,還有的去開發海南去了。
我們三個被分到了東北一個叫做龔牛屯的地方。那疙瘩是個什麼地方?鬼知道。
二月二龍抬頭,本該是剪頭吃炒豆子的日子,可是我和馬子還有黃標三個人揹著被褥,一大早就被塞進了綠皮火車。
火車前面,大人摟著孩子哭,眼淚一把抹一把,可是我們仨,只能乾瞪眼,誰摟誰去?
黃標這人可能是在軍區大院裡養成的脾氣,隔著車窗喊,“嚷什麼啊,嚷什麼啊!北京爺們天不怕地不怕,揹著行李闖天下!哭得娘們似的丟不丟人!”
被他這一嗓子一喊,還別說,那哭聲還真就小了起來。有人掛著淚珠子豪情萬狀的道,“哥們說的對,怕什麼!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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