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3/4 頁)
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它只不過是一臺南方某廠生產的一臺機器,有涼水,有熱水,供主人隨時選擇……
我三十五虛歲了。
過去,我總是不成熟地說,我已經成熟了。而現在我不再說。這個年齡的眼睛像x射線,看穿了紅塵一切——已經看到了人骨頭,那還有什麼隱秘嗎?沒隱秘,那還有什麼可怕嗎?其實,人心不叵測,美好看得一清二楚,險惡也看得一清二楚,就那樣子了。這時候,人不可怕了,我突然對那個飲水機充滿了恐懼。
這是人類精神對物質的恐懼。
我覺得,它才是真叵測。
我不看它,穿過客廳,走進書房,伏在窗子上聽,那聲音好像又跑到了另一個方向。
我立即來到兒童房,還不對。
我又來到通向小院的落地門,風從門縫擠進來,像口哨。這時候,那哭聲似乎更遠了,斷斷續續。
我甚至檢查了衛生間和廚房。
最後,我走過那個飲水機,回到臥室。當我剛輕輕推開臥室的門,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是太太。
“是我。”
“你嚇死我了!”
“你也把我嚇了一跳。”
“你有沒有聽見……”
“聽見了。”
她一下就抱緊了我:“我怕……”
“可能是貓。”
“我聽不像貓。”
“那能是什麼?”
“我哪知道……”
我摟著太太,繼續聽那古怪的哭聲。天明還很遙遠。
那聲音越來越飄渺了,或者說風越來越大了。我希望那哭聲越來越近,它如果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我的心放在哪?
那聲音不管你把心放在哪,哪怕你天天拿在手裡去上班——它漸漸消隱了。
太太小聲說:“沒有了?”
我說:“沒有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
住宅區的人還是很少,到了晚上,一幢樓房沒有幾個窗子亮燈。
甬道上,還有人領孩子蹣跚學步,還有人牽著寵物狗溜達。
兩旁的草坪一直沒有長高,因為工人不停地用割草機給它剃頭。那些工人的表情總是惡狠狠的。其實沒有人欠他們的錢,反而是他們欠著別人的錢。
噴泉還在沒完沒了地噴泉。我感到,那好像是一種排洩。
前面我提到的那兩隻鳥,經常落在我家的木柵欄上,咯咯叫。我一直不知道它們是不是鳥,因為它們長得太大了,都有點像雞了——或者說,經常有兩隻雞落在我家的木柵欄上。
還是沒有人知道我住在這裡,也沒有人知道我這個新居的電話。我忽然感到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至此,我堅持認為窗子上沒有安鐵欄杆是正確的,這樣,所有的窗子都是逃路,否則,房子就成了籠子。我不認為防盜門可以阻擋一切。
一天半夜,又颳風了。那哭聲又出現了,好像是被風颳來的。
當時,太太睡著了。
我沒睡。我說過,我時刻沒有安全感,就是為了她時刻有安全感。她在夢中抱著我。這天夜裡有月亮,我看見她睡得一點都不安詳,皺著眉。
那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過來。
我輕輕推開太太,輕輕下了床,輕輕開了門,輕輕來到外面。
風朝我撲過來,我全身一下就冷透了。
我分辨著那聲音的來源,可是它忽東忽西,忽南忽北,一點都不固定。最後,我甚至覺得它來自地下。
我有點慌張了,它在水泥地面之下?
我觀察了一下四周,眼睛盯住了旁邊的一個黑糊糊的門洞,從那個門洞走進去,是一條長長的坡道,順著它可以走進地下室——那是腳踏車停放處,沒有人看管。
那地下室其實就在我家的下面。
王爺花園離市中心很遠,房主大多有轎車,腳踏車寥寥無幾。在這裡,它們的功能是鍛鍊身體,並不是交通工具——因此,地下室就顯得很空曠。
我對地下室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可能全中國的人都這樣。一走進地下室,我就會想到墳墓,因為它沒有窗戶。
我喜歡高處,哪怕風大一些。
但是,太高也不行,讓我住一百層高樓,我肯定不去,哪怕那套房子是白給的,哪怕它的地段在華爾街,哪怕它再搭配一個印度女僕。
只有平地最安全,因此我買的是1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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