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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官答應著,隨即取下掛在腰際的竹製笳角,“嗚嗚”地吹了起來。臺下土兵隨即散開,留出中間十來丈方圓的一片空地。
這方廣場,乃是作為比武獻藝之用,好手次第登場,舞矛飛刀,跌撲翻滾,驚險百出,精彩紛呈。趙文華一半是有心捧場,一半也是真的欣賞,但見他眉飛色舞,笑得合不攏口,不斷地拍掌喝彩。
等到全部節目結束,已是夕陽銜山了。犒賞的牛酒,早已運到;便就廣場分配,就地開剝烹烤。苗瑤土人視“太牢”為天下之至味,未食其肉,先飲其血,一個個唇嘴皆血,顯得猙獰可怖。趙文華看看有些心驚肉跳,藉口晚風太涼,勸瓦婆婆回營休息,自己便亦可躲開。
於是營中另行開宴,瓦婆婆作主人,趙文華是上賓;其次是胡宗憲、俞大猷和華亭知縣劉僸。 職分較高的土官,都奉邀作陪。輪番敬酒已罷,又談土兵的武藝;趙文華問俞大猷的觀感如何?
俞大猷也看得很仔細。他的看法當然與不知兵法為何物的趙文華不同,田州土兵誠然慓悍,卻只是匹夫之勇。動之以情,勉之以義,可以捨生忘死,打得很好;但稍有挫折,就會亂了陣腳,各自為戰。不懂得協同一致道理,是這支生力軍最大的弱點;也是俞大猷本人所感到的最大的隱憂。
可是這番話在這個場合卻不便說奇,只含蓄地答道:“‘玉不琢,不成器’,假以時日,勤練陣法,可成勁旅。”
說的是漢語,又掉著文,瓦婆婆和那些土官,當然聽不懂。聽懂了的趙文華卻大不以為然,“師老則棄!我以為這支隊伍,好就好在一股一往直前的銳氣。俞將軍,”他問:“何不及鋒而試?”
“大人明鑑!”俞大猷以很謙虛的話拒絕:“大猷是偏裨之將。未奉帥令,不敢擅自行動。”
“那——”剛說得一個字,趙文華突然縮口,因為胡宗憲拋過來一個很明顯的阻止的眼色。
由於這個眼色的提示,趙文華不免自問,如果自己下令,命俞大猷出擊,他會不會遵從?倘或不遵,如何處置?能當時撤換他,還是上奏嚴劾?撤換不能,奏劾太緩;結果是自喪威信。
於是他改口了,“那,那你就教他們勤練陣法吧!”說罷哈哈大笑。
誰都看得出來,他的笑容非常尷尬。瓦婆婆與土官愕然相顧;待問通事,卻又不便。瓦婆婆身作主人,為了開啟僵局;便又起身敬酒。
“大人!”她說,“我們雖是山野之人,疏於禮法,不過性子是直的。只知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受人一飯,生死以報。大人這樣厚待我們,感激之情,自不待言。不知道怎樣報答?請大人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聽罷通事的翻譯,趙文華急忙答說:“言重,言重!我何德何能,敢當瓦婆婆這樣的誇獎?如說得大家稍為有點好處,亦是天子之命。所以要談報答,莫如努力殺賊,不負皇上的期許!”
這幾句話說得冠冕堂皇,瓦婆婆和土官人都恭恭敬敬地答應著。於是席間的氣氛,又恢復為和諧而熱烈了。趙文華的酒喝得不少,不過神智還很清楚;盡歡而散的那一刻,找個機會悄悄囑咐一名親信的通事,秘密告知瓦婆婆,第二天一早他有要事商談,希望瓦婆婆能候他片刻。
第二天一早,趙文華與胡宗憲分頭辦事。胡宗憲去訪俞大猷,商談防務——這是虛晃一招,作用在絆住俞大猷的身子,好讓趙文華與瓦婆婆密談。
“瓦婆婆!”趙文華開門見山地問道:“你以為倭寇如何?可勝不可勝?”
“可勝不可勝不敢說。”
瓦婆婆答道,“只要拚命,就敗也敗不到哪裡去。”
“說得是!我再請問,田州來的弟兄,預備在江南待多少日子?”
“這邊由得我們作主?”瓦婆笑笑了。
“不妨,請你說!有我替你們作主。”
聽得這話,瓦婆婆頓有驚喜交集的表情,想了一會答遭:“不瞞大人說,我們是想早早打完了仗,領賞回家。第一,水土不服;第二,思鄉心切,第三,野人性子直,也性急,這樣空等著,實在受不了。”
趙文華喜不可言。瓦婆婆的說法,正符合胡宗憲的判斷。本來打算旁敲側擊,慢慢誘引到正題上;如今看來,不必費事,竟是直截了當地提出要求。
“瓦婆婆,你放心!我替你們作主;我是奉旨來督察軍務的,張總督也不能不聽我的話。你們想早早領賞回家,便得早早打仗立功,倭寇海盜,近在幾十裡外,為什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