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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會說話的眼睛,已明白告訴:若不是那班討厭鬼在看著,還可以跟你談下去。既然如此,不必再磨辰光。於是賣花越發“放盤”,最後還剩下七八朵揀下來的花,送了燒火老婆子,笑嘻嘻地走了。
他不曾走遠。只在那條平靜的長巷中打轉,走過來,踱過去,眼睛只望著小廚房的門。心裡不斷在琢磨春紅的暗示,料定她必有下文。
這樣等了有一頓飯的功夫,果不起然,小門啟處,探頭出來張望的,正是春紅。
“阿姊,”阿狗連蹦帶跳地奔了過去,“我在這裡!”
“你倒沒有走。”她是有意提高了聲音說話,“二姨太交代,明天多帶好花來挑。”
“有數了!”阿狗也是高聲回答。
“你的乾孃,”春紅朝裡看了一下,悄悄問道:“可是王九媽?”
“是啊。”阿狗又驚又喜地問道:“阿姊,你怎麼知道?”
“還不是一問就清楚了。”春紅面有得色,“我做件好事,替你託好人了,你到頭門口去找章二爺,見了面,你只說你是二姨太的親戚,有事拜託。什麼事,你自己跟他說。可弄清楚了,頭門上有兩個章二爺,一個弓長張,一個立早章,你要找立早章。”
春紅說一句,阿狗應一句,等她說完,作了一大揖,眉開眼笑地說道:“阿姊,多謝,多謝。你待我的好處,我一定會報答。”
“哪個稀罕你的報答?”春紅將臉一揚,又很快地將頭一扭,長辮子飛了起來,幾乎掃著阿狗的眼角。
第六章
官宦家的規矩,阿狗懂得不少,春紅口中的“二爺”,便是縣官的聽差。到得頭門上,先向人私下打聽,有個三十多歲,人長得很體面的,才是立早章“章二爺”,名叫章文,是伺候“簽押房”的聽差。
春紅找對人了!他心裡在想,是簽押房伺候縣官看公事的聽差,牛道存當然要賣帳。聽春紅的口氣,二姨太一定很得寵,聽差都得賣帳。既然如此,不可糟蹋了這個人情,百聞不如目睹,索性求他帶自己到班房去看一看王九媽。
“小老弟,這可不大方便!”章文躊躇了好一會,無可奈何地說:“是二姨太交代下來的,我不能不替你想辦法。這樣吧,你只好躲在窗子外頭看一看。”
阿狗欣然應諾,跟著章文進了頭門,往西一轉,入眼有一座門禁森嚴院落,內中三明兩暗五間“班房”。捕快有事辦事,無事休息,都在這裡,捕獲人犯,偵訊問供,暫時羈押,也在這裡,王九媽與王翠翹,亦不例外。
那五間班房,坐西向東,偵訊犯人,是在最靠北的一間,阿狗被章文帶到西窗之下,從窗槅縫隙中向裡窺望,恰好他想見的人對面——王九媽白髮飛蓬,眼泡浮腫,臉上的厚粉掉了好幾塊,皮肉白的白,黃的黃,形如鬼魅。比較起來,王翠翹倒不顯得狼狽。在塊草荐上,扭著腰一手撐地,半跪半坐,另外一隻手不斷地撂著披散的長髮,竟有些意態悠閒的樣子。
除她倆以外,阿狗叫得出名字的只有兩個人,牛道存和週二。牛道存右腳踏在長凳上,右手肘彎撐膝,掌心支頤,偏著頭說道:“阿九,我們認得幾年了?”
“虧你問得出來!”王九媽吵架似地答道:“牛頭,現在叫我‘阿九’的,還剩幾個人?你倒想想看?四十年的老交情,你在我身上‘裝榫頭’,你的良心啊良心!”
“吃到我這碗飯,早就沒良心了!你曉得老交情,再好都沒有,我就是想講交情,方始好好問你。‘光棍眼裡不攙沙子’,你說得一清二楚,我馬上叫頂小轎送你回去。”
“我哪裡有啥不清楚的?”
“那麼,我再問你。週四官是不是徐海?”
“我只曉得他姓徐,哪個曉得他是徐海、徐山?”
“既然曉得他姓徐,為啥幫他冒充週四官?”
“啊呀,我的牛頭大爺!”王九媽雙手一拍,身子隨之前傾,一副遇見無可理喻的人而情急的神氣,“我不曉得說過多少遍了!‘吃人一碗,受人使喚’,我們乾的是啥行當,花錢的大爺來了,要打要罵,都隨他高興,何況是交代這麼一件事?牛頭,別人不明白,難道你還不明白,有的是瞞著父母來的,有的躲債避仇來的;有的是怕落個嫖院的名聲,私下來的——為啥叫‘單嫖雙賭’?就為的是怕人曉得。嫖客易名改姓是常事,問一問倒是多事了!”
“你這張嘴啊!”牛道存恨恨地罵道,“陰司裡如果有十九層地獄,那一層就是替你預備的。”
王九媽笑了,“牛頭,”先深深望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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