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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在氣憤中發現她逆來順受的神色,忽然憬悟了一個疑懼:
他自與唐烈香相見以來,見過她喜,見過她笑,見過她嗔,見過她忿,見過她調皮,也見過她厭倦,甚至也見過她憂鬱,但從未見過她驚懼,更沒見過她傷心過。
更何況是欲淚。
他一看在眼裡,心頭也起了一陣痠痛,心裡的火似給冰雪澆熄了一大半,也在此時,追命忽爾“飄”到他身邊。
“大師兄。”
追命低底喚了他一聲。
別忘了,這時候的追命,是捱了一巴掌的追命。
他笑嘻嘻的飄了過來,笑嘻嘻的趨近無情,笑嘻嘻的湊近無情的耳畔,他還未說話,無情已搶先道:
“那婆娘忒也無理!可傷著三師弟了?”
追命依然笑眯眯,但把語音壓得很低,一面撫著臉涎笑道:“是打的很痛!雪雪……現在還痛的緊。”
無情斜睨過去,只見追命臉上已開始紅腫了一大塊,心中那股火又冒升了起來。
追命依然笑嘻嘻的道:“痛是痛,不過沒有下殺手。大師兄知道的,我別的都不如您,但輕功喝酒反應都還行,但她老人家那麼一掠過來,我連避都避不了,閃都閃不開。我覺得這位‘唐老奶奶’的暗器,就是她自己。一個人能把自己化作一道‘暗器’,武功可不是蓋的。你還是不予與之動手為妙。”
這時際,“氣量王”長孫飛虹正與其他兩人吩咐些事,而多指頭陀則向任勞、任怨和黑衣殺手申斥著,唐烈香見母親嗆咳,強忍傷毒翻騰,捱過去說些體貼話,大概是想勸娘息怒。
三鞭卻已死了。
人走茶涼,人去燈滅,更何況是三鞭這種人,惡貫滿刑,喪命也無人同情,死了便無人理會。
——就算有人料理,“理”的恐怕不是他的“遺體”,而是他的“遺物”。
不過,“淒涼王”在,像任怨這種人,縱有十個膽子,也不敢隨便造次。
金風細細,這滿目蒼涼的貴介漢子,站在庭中,竟有一種莫名的古風,像秋夜一般溫涼著晚情。
無情回應道:“就算她武功高,也不能說打人就打人。”
他既為追命不平。
也為唐烈香不忿。
追命依然笑眯眯的道:“你說的是。不過,你別忘了,這位唐姑娘,是她的女兒。”
說完了這句,他就笑嘻嘻的,臉頰上一直腫了起來,他也一直等無情反應。
這次,無情很有點不解:“是的。但對女兒也不能說打就打——她又沒有做錯。”
言下之意,是對他的眼睛也不能說挖便挖——他又沒有“看錯”。
追命知道他還不懂。
(這個大師兄智慧天縱,運計有如神助,心思縝密,但畢竟對於人情世故、江湖禮俗,還是稍欠經驗。)
他笑嘻嘻的說下去:“你也別忘了,這位當代的‘唐老奶奶’繼承人,就是仇姑娘,不,唐姑娘的娘。”
其實,他是把話再說了一次。
他雖然笑得賊賊的,但語意還是極其鄭重的,要不然,他也無須再說第一次。
說完了,他看著無情。
無情也看著他。
“如果你對唐姑娘印象好,你第一個要討好的,恐怕還不是唐小姑娘,而是,嘿嘿……”追命笑著撫那發腫的腮幫子:“我還要再說下去嗎?哎唷,雪……好疼!”
無情忽然明白了。
頓悟了。
追命當然不會捱痛過來盡說些廢話,還為一個剛刮過他耳光的婦人說好話。
他的話一定有份量。
一定有可聽取的價值。
無情這下可明白了追命的好意了。
——難怪三師弟會啞忍這一記耳光。
卻聽唐乃子向唐烈香叱道:“你跨過這院子來,教老身怎麼跟蔡少保交待?我們毀諾在先,誰還會收留我們?我們相依為命,顛沛天涯,為的是什麼?總有一天,我們會殺回唐家堡,拿回我們應得的,本就是屬於我的東西。難道你今天就忘了唐家的規矩麼?他的眼,不挖可不行!要嘛,我就沒有了你這個女……你這孫女,不然,我就只有殺了他!我看他也不太壞,而且不是正常俗漢,我不殺,已是很寬容的了,你已允諾了少保大人,老身也許下生死之諾,難道你還要嫁給這個廢人不成!?
然後她轉身向無情喝道:“姓盛的小字,你自己動手,還是由阿香動手,或是由老身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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