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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張天翼在這篇小說以及其他小說中,得心應手地描繪了仗勢欺人
和緊張的人際關係,展示了他對人類惡行的真知灼見,而這些行為最終歸咎
於社會的大環境。在這一點上,他與另一位堅定的左翼作家吳組湘有共同之
處。吳的筆法很少帶有張的滑稽或者諷刺色彩,但是它具有“大膽的象徵”
與“猛烈的挖苦”的內在力量。①例如,在《官宦的補品》中,一個地主的孱
弱的兒子確確實實依靠農民們的血液和乳汁而活了下來。在《樊家鋪》裡,
作者大膽地把貧與富、勢利與苦難之間的明顯差別,表現為母親與女兒之間
一場生死衝突。②他把那位母親刻畫為一個長期生活在城市,並吸收了僱主的
剝削思想的守財奴,從而發出了即使在血親之間,也存在階級對抗這樣最強
烈的富於戲劇性的宣言。為了強調其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吳設定了殺母的悲
劇性高潮,並讓讀者作出自己的判斷,這位農家婦女謀殺生身母親是無罪的
嗎?吳就這樣透過迫使讀者作出肯定的裁決,點出了迫切的經濟需要這個關
鍵問題。
吳組湘採用聳人聽聞的手法,當然不是為了這種手法本身。在這個“左
翼作家當中農民小說的最初實踐者”③的作品中,悲劇的強度突出了他對革命
事業的強烈的政治使命感。然而,像茅盾和張天翼一樣,吳組湘與其說是熱
心於革命的前途,不如說是革命前的痛苦與磨難的現實,尤其是在鄉村群眾
之中,使他苦悶。吳組湘的作品是小說界一個新趨向的代表。比較有良心的
左翼作家,已不再能躺在上海咖啡館的安樂椅中當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哲學家
了。雖然他們大多數仍住在城裡,但他們的注意力逐漸轉向鄉村;越來越多
的作家開始表現鄉村題材。根據來自臺灣的一個國民黨學者的表格,在 30
年代小說的三個主題——鄉村的狀況、知識分子以及抗日愛國主義之中,鄉
村主題支配了大多數作品。①這些研究結果清楚地表明,五四的主觀個人主義
——集中於城市知識分子個人思想情感——的直接遺產被賦予一個社會取
向,這是隨小說的範圍擴充套件到農村,以及“現實主義”獲得真正的鄉村韻味
而出現的。
一種新的文學流派正在逐漸呈現——“地區文學”,作者力圖攝取一個
特定的農村地區——常常是作者家鄉的泥土氣息和地方色彩(鄉土)。一大
批創作可以歸入這一範疇。除吳組湘的小說、張天翼的某些作品和茅盾的農
村三部曲(都以長江下游的鄉村為背景)外,我們還發現這樣一些突出範例,
如沈從文關於中國南部和西南部的作品(《邊城》以及他關於苗族人的故事),
老舍以北京為背景的長篇小說(一種以鄉土用語描繪的城市環境),以及沙
汀(關於四川西北部)、艾蕪(關於雲南)、葉紫(湖南西南部的村寨)和
其他許多作家的短篇小說。在所有這些作品中,對“大地”的強烈的愛是與
敏銳地意識到社會經濟危機結合在一起的。由於大多數作家確實來自他們在
小說中所刻畫的農村地區,他們對自己生長環境根深蒂固的熱忱,使鄉村的
艱辛和苦難變得愈加悲切。在有些情況下,例如沈從文對鄉土的懷戀,是由
① 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第 282—283 頁。
② 關於 1919—1949 年吳組湘的小說和其他許多作品的英譯文,見劉紹銘、夏志清、李歐梵編:《現代中國
短篇小說和中篇小說,1919—1949 年》。
③ 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第 286 頁。
① 李牧:《三十年代文藝論》,第 201 頁。
作者對城市居住環境感到強烈不安和生疏引起的。②在另一些情況,如茅盾和
吳組湘,鄉村幾乎被有意識地描繪成為城市罪惡的犧牲品;西方帝國主義的
經濟勢力從沿海城市對中國農村的掠奪,令人們痛苦地想起革命行動的必
要。但是無論他們的動機如何,中國城鄉之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