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第3/4 頁)
…”細眉細眼的文香攔住玉蘭的話頭,羞怯怯地說,“聽說擔架隊要愣跑哩,荒山野窪的,你家紹平身子單薄,他……”
女子們忽然安靜下來,她們互相望望,又高聲叫起來:
“文香心疼紹平了!”
“跟紹平說去嘛!去嘛!去嘛!”
“我曉得文香心裡早就惦念上紹平了,憑啥不叫人家心疼紹平?”
“噢——噢——”
大家拍著手起鬨,文香的臉臊得通紅,卻說不出什麼有分量的話來反擊大家,只好同她們扭打到一起。她穿了一件帶碎花的棉襖,看上去結實而又柔軟,她的兩條腿出奇的長,走起路來有一種特殊的韻味。每當她從人前走過,總是有後生痴呆呆地看著她。這是馬家崾峴最漂亮的女子啊!
石玉蘭站在一旁只顧笑,沒有理會女子們開玩笑的內容,她也沒有注意到,文香一邊打鬧一邊羞澀地閃著眼睛看她。她拉開她們,高聲說:“快去吧,看你們的心上人報名了沒?”
“蘭嬸真壞!”
“操心我們去你家吵啊,你紹平可是一見女子就抬不起頭來的……”
這群瘋女子勾肩搭背地簇擁著,響著一串串笑聲,走遠了。玉蘭這才抿住嘴,把笑含起來。
這是一條不太長的街巷,它東頭通向鄉政府所在的正街,西頭通到村口——她家就在那裡。她看著女子們的背影,在內心裡做了一個決定,就沒有順著街巷繼續走下去,而是在一座碾房旁邊轉了個彎,攀著雙柱家窯洞旁的棗樹,爬到村西北的小土崗上來了。這裡有一條從寬坪蜿蜒過來的小路,這裡也是全村地勢最高的地方。她想站在這裡好好看一看眼前的世界。
這是一個迷人的世界。黃土高原舒展巨大的腰身,滿懷期望地等待著金輪一般的太陽沉降到它的腹地中去;遼闊的大地寂靜無聲,西天燒起的大火在上面平鋪開一層耀眼的亮色,把山巒、溝壑和土峁勾勒出了清晰的輪廓;很遠很遠的那些高山大谷、森林與河流簡直沐浴在流金飛彩之中;正在變得柔軟的楊樹、柳樹、杏樹、梨樹、棗樹的枝條上,也被點綴上神秘而透明的橙紅色彩。莊稼人已經收拾好犁犋,準備回家了;黃牛搖晃著腦袋,就像醉了一樣,懶洋洋地走在發白的小路上。從潮溼的土地那一邊,傳來嘹亮悠揚的歌聲——
天上的鎖龍樹什麼人兒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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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淺與深(2)
地下的黃河是什麼人兒開?
什麼人獨霸三江口,
什麼人離家就再沒回來?
玉蘭緩緩地邁著步子,風兒輕拂著她已見皺紋的臉頰。她望著眼前的景物,眼睛裡顫動著一種奇怪的光亮。
這已經不是和女子們笑鬧時的興奮、愉快的光亮,在還沒有退盡的笑意之中,分明潛埋著一種連她自己也不曾自覺的憂鬱。
8。那天的事(1)
五年前的一九三一年四月三日(農曆一九三一年二月十六),紹平十四歲生日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天色,也是這樣的時候,石玉蘭帶著紹平沒命地奔跑了三天三夜,終於來到這陌生的馬家崾峴村口了。
她是來投奔一個叫馬玉林的小本生意人的。她曾經用自己的私房錢賙濟過他。她同他並非沾親帶故,她只是看這個遭了難的人(他在內蒙被土匪打劫了)怪可憐的,才揹著人給了他五塊大洋。馬玉林趴在磚地上把頭磕得山響,說這救命之恩若今世不報,來世定要給她當牛做馬。她怕人聽見,趕緊讓他起來,回馬家崾峴去。
這已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現在來找馬玉林,其實她心裡沒有多大把握:別的都不說,就算他還活著,還在馬家崾峴,像她這樣身份的女人,他敢收留麼?爾格整個兒洛北都在鬧紅,都在打土豪,分田地,即使馬玉林不忘舊恩,當地農民協會會對她母子咋樣,她心裡完全也沒有算計。
三天以來,她已經把一直纏繞著她的憂慮儘可能告訴給了兒子。按說十四歲還不是替母親分憂解愁的年齡,但是,自從離開天龍寨,紹平看上去已經比實際年齡老成,他知道母親說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甚至決定著他和媽媽的生死。紹平變得沉默寡言。
玉蘭寬慰紹平說 :只要找到馬玉林,保準會有吃有住……她竭力使希望的光亮擴成一片光明,連她自己也陶醉其中了。可是,真正站到村口,她卻又產生出了更多的顧慮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決定她和紹平命運的不是什麼馬玉林,而是當地的農民協會。
馬家崾峴是一箇中等大小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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