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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我不過是初六八屆的中學生,嚴格說起來,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我無論如何記不起來我是怎樣被結合到學校的權力機構—— 革命委員會—— 中去的。我作為革命委員會委員,在響應毛主席的偉大號召方面,自然負有某種大於一般人的責任。所以,當我們和北京市人民一道舉行慶祝毛主席關於“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新指示發表大遊行以後,一個極為現實的問題擺到了我面前—— 你必須要先於別人去插隊了。
也許我出現了短暫的猶豫,所以才導致軍代表到我家做我父母親的思想工作。我當時不在家,是後來才知道這件事情的。他們這樣做除了我是學校革命委員會委員這個身份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如果我決定去插隊,就可以帶動身邊十幾個和我要好的同學一同去插隊。這對於承擔著把全校畢業生都送到農村去這項政治任務的軍代表來說,當然是一件不能忽視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談,但是我知道,在發生了軍代表到我家去動員我的父母這件事之後,我充分感受到了壓力——不僅僅是來自學校的壓力,同時也是來自父親和母親對於學校的承諾的壓力。
很少和這麼高地位的公家人打交道的父親和母親在軍代表面前受寵若驚,好像得到了很高榮譽似的,連連說:“是啊!是啊!可不是嘛!”
於是,我的命運—— 很大程度上也是父親和母親的命運,就這樣被決定了。
在那列飛馳著的火車上,我在心裡問自己:這是我的選擇嗎?我的回答是:這是我的選擇,因為沒有人強迫我,是我“主動”報名到革命聖地洛泉去插隊的。我們所有插隊知識青年都是“自願”報名去插隊的,這怎能不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呢?這當然是我們的選擇。但是,在我的心底裡,很深很深的地方,卻有一個膽怯的聲音悄悄對我說:這不是我的選擇,這是革命的選擇,不是我個人的選擇,所以我不能認為這是我的選擇……於是,在我的心裡,便瀰漫開了一種傷感落寞的情緒,它像煙雲一樣在很低的地方繚繞—— 它不可能很高,我不會讓它升得很高。
我希望自己沉沉地睡過去,但是,雖然我明顯地感覺到睡意的徘徊,它卻始終無法完全控制住我,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車輪的強勁扯動,從不同的聲音中感覺到火車正在透過不同的地方—— 空曠的原野,熱鬧的城鎮,冷清的小站。
朦朧之際,我聽到很多人喊叫著:“黃河!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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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黃河!黃河!”(2)
我驚醒過來,驀地睜開眼睛。車廂裡已經空空蕩蕩,所有人都把臉貼到冰涼的車窗上去了,我只看到一團一團擁擠在一起的背影和臀部。
我擠到他們中間去,想看一看地理書上講的黃河到底是什麼模樣。
外面黑漆漆一片,就像是有人掛了一塊黑布,什麼也看不到。過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黑暗,我才感覺到大橋的鋼鐵欄杆正在飛快地向後掠去,但是我仍然看不到任何河流的影像,而列車發出的空洞的摩擦聲又實實在在證明我們的確在跨越黃河……那種不可名狀的感覺真是奇妙,就好像你知道某種牽繞著你的靈魂的事物就在身邊,而你卻只能意會,不能夠與它進行任何交流一樣。
黃河,我沒有看到你。
2。 知青之死(1)
真真切切看到黃河,是八個月以後。
我和我負責的知識青年小組忠誠地貫徹執行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偉大號召,幹活很賣力,又很團結,幾乎一絲不苟地做了上級要求知識青年做的任何事情—— 聽貧下中農憶苦思甜,控訴舊社會之黑暗,讚揚新社會之幸福;參觀當年紅軍圍攻地主民團的“土圍子”時犧牲了八個紅軍戰士的地方;堅持“天天讀”,堅持每週一次的政治學習,及時撰寫學習心得筆記;經常檢討自己和貧下中農的思想差距,“鬥私批修”,“狠鬥‘私’字一閃念”……等等。於是,我們就被谷莊驛公社革命委員會推選為先進知識青年小組,由我作為代表,到崤陽縣城出席“北京知識青年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
這在當時是很大的榮譽,就像今天某個人獲得鄉“青年致富能手”、縣“精神文明建設標兵”、省“踐行‘###’黨務工作者”、全國 “十大傑出青年”、“全國財富五百強”以至於“福布斯中國富豪排行榜”的光榮稱號一樣。
崤陽縣是洛泉地區南部相對北部來說比較富庶的一個縣。那個時候說哪個地方富庶,一般來說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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