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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奶水很足,常常等不到紹平餓了,乳房就脹得不行,她就把奶水擠到碗裡倒掉。給紹平餵奶的時候,她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蛋,情不自禁想向他說些什麼,她向這個弱小的生命訴說她的苦悶,訴說她的家事,訴說她想訴說的任何事情……像世界上任何一個母親一樣,她把對別人不能說的話都向襁褓中的兒子訴說了。
紹平有的時候會突然停止吮咂的動作,用非常富於人性內容的目光看著她,好像真的聽懂了母親的訴說。玉蘭就緊緊地抱住他,說:“媽什麼都沒有了啊!媽只有你了啊!”她的淚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孩子的身上。但是,當她意識到這個兒子和她沒有本質上的關係的時候,她那顆柔軟溫熱的心又會突然變得僵冷起來——不,他不是我的!我僅僅是井雲飛僱用的一個奶媽!紹平把乳頭嘬得疼了,她會暴躁地把乳頭拔出來,不讓他吃。她看著他哭,心裡居然十分平靜,沒有一點兒心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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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降生(4)
是井雲飛發生變化,所以才導致玉蘭的心靈動盪了嗎?這是一個很難用“是”或“不是”來回答的問題,井雲飛自己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在一定意義上,“是”或“不是”都不是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全看你從哪個角度看待這個問題。
人類的所有精神探求實際上都在抽象理念領域裡進行的,這種抽象理念放大了生活中的一部分真實,卻又把另一部分真實忽略過去,以至於最後造成這樣一種結果——彷彿生活就是抽象理念所認為的那個樣子,生活中的任何細節都在說明著抽象理念。
我們基本上可以認為,這是一個人的精神生活出現危機的表現。
29。爭奪(1)
日月是那樣艱難。短暫的幸福與浪漫在綿延無絕的思慮中像風中的彩雲一樣飄散了,留下來的只是可怕的空漠與孤獨,是對死去的父親無邊無際的懷念。石玉蘭總是不由自主把父親的死和她愛著的這個男人聯絡在一起——儘管她已經知道那不是井雲飛的意圖——和井雲飛在一起的時候,她驅趕不掉那種罪惡的感覺,就好像她正在做對不起父親的事情。
在一個清明節,玉蘭提出要回老家崤陽去拜祭父親,在夕夢山,在熟悉的石家坪,在父親的墳塋前,她思緒萬千,不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究竟對還是不對。你早已經不是貧苦佃戶的女兒了,你衣食無愁,“井雲飛太太”的身份讓所有人都對你敬畏三分,在你的行蹤中,總是有許多荷槍實彈的人進行護衛。即使你不讓那些狐假虎威的人跟著你,小時候的那些夥伴也遠遠地看著你,不敢再和你搭言,即使你想親近她們,她們也緊張得說不出話——她們面對的再也不是那個活潑漂亮的玉蘭了,你是大地主井雲飛的太太呀!
她失去了一個世界,一個她自認為還能夠倚靠的世界。你到了這個世界,就意味著永遠離開了那個世界,它們不能夠彼此交融。只有現在她才知道,她失去的東西是多麼珍貴。她不能夠融入到丈夫井雲飛的世界中去,即使她想,也做不到,她鮮明地意識到自己不是那些養尊處優的人,她和那些搔首弄姿、滿身珠光寶氣的闊太太們完全不能夠交流,總是竭力避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把自己封閉在深宅大院之中。
站在這個深宅大院裡面,她產生出有一種身在地獄的感覺,沒有一點兒光亮,沒有點兒聲響。在這可怕的死寂中,玉蘭時時感到冰冷徹骨,感到窒息和絕望。她害怕見到井雲飛,大門被開啟的聲響,已經不是對即將來到的幸福的驚喜,那是一種深深的厭惡和恐懼。玉蘭對人生所有的幸福想象都疲軟了,她把自己交給了未知名的主宰,她也不再整天品味自己的不幸了。她倒是可以走出院門,去靖州城外的河邊或者小樹林裡逛一逛了,她手下有供她隨便驅使的僕人,金花總是十分周到地伺候著她……可是,她內心的孤獨與悽苦,向誰去訴說呢?她能夠跟金花說她不幸福嗎?她能跟人說她仍舊想做佃戶的女兒嗎?
石玉蘭無法確認自己的位置,這種感覺在一次小產中得到進一步加強。
紹平一歲多一點兒的時候,玉蘭又懷孕了,這次的妊娠反應不像上次那樣強烈,就她內心來說,對於孕育新的生命似乎也不像懷上紹平以後那樣帶著強烈的新奇渴望。這讓她很驚恐——這不是一個母親的態度。她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這種樣子。她在照看紹平的同時,總是讓自己和身體裡那個新的生命對話,試圖建立其當初那種和紹平建立起來的甜蜜聯絡。
那段時間井雲飛不在靖州,在龍翔,說是要建立一個新的規模很大的商號,經營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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