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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珊有個北好萊塢中學同學說:“她那麼全神貫注——甚至一絲不苟,如果你可以說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一絲不苟的話。蘇珊——當時沒有人喊她蘇茜——從不做無聊的事。她沒有時間閒扯。”從蘇珊高中拍的照片上幾乎看不出什麼來,擺姿勢拍照的時候,她不去模仿南加州的那種友好的神情,她表情平靜安定,但眼神十分機警。
紀德看起書來胃口很大,是個“孤寂憂鬱童年”的產物,特別容易興奮,喜怒無常:“我像一把音調得很準的豎琴,根據詩人一時的異想天開,演奏起一首快樂的諧謔曲,或者一曲憂傷的行板樂段。”坐擁書城,他不斷地拿起幾本同時看。看書理書對他是一種感官的、舒服的體驗。他信奉的理論是“藝術世界是超越時間的心境的安寧,一種人創造的健康。”他為那些受命運擺佈的人物所吸引,那些“出生在土星的標誌下”的人物,比如俄瑞斯忒斯。對桑塔格和紀德來說,記日記(人們不僅是寫日記,而且是記日記)是對理解命運的確認。他獻身於戲劇、藝術、政治和音樂,成為一個十足的知識分子和藝術家。
蘇珊·桑塔格後來回憶,十四歲的時候,她主要的工程就是保護自己免受當代社會的愚蠢將其吞沒的威脅。她四處覓友,希望他們與她志同道合,一起致力於紀德所謂的藝術崇拜。
沒有人完全達到蘇珊的嚴格標準,但是,有兩個男孩——彼得和梅里爾——對其美學激情產生共鳴,而且他們倆也是孤獨者。彼得是個難民,血統上部分是匈牙利,部分是法國;蘇珊發現,他們不在“草地上打滾、擁抱”的時候,可以交流有關他們死得充滿刺激性的父親的軼事。他們一起騎腳踏車,看電影,在一起爭論政治——尤其是關於亨利·*第三黨總統競選活動。彼得個頭很高,是個優點;對蘇珊來講,這是個先決條件,因為蘇珊的個頭高出大多數男孩許多;她中意的人,她需要仰視才行。
蘇珊的另一個夥伴梅里爾是個金髮碧眼雪膚的男孩,聰明伶俐,用當時的話來說,他是“理想中人”。她非常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或者希望他和我在一起。”遺憾的是,他比蘇珊矮,好在她的激情是智性的。
拜訪托馬斯·曼是梅里爾的主意。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和剛結束的時候,托馬斯·曼在美國的名聲已如日中天。他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反法西斯主義的重要人物,看上去表情威嚴、冷峻。他作客白宮,受到新聞界的熱捧。談起文學和政治來,他儼然是一個流亡的國家領導人。當曼作為一個平民,從洛杉磯飛往舊金山的時候,遇上一隊騎腳踏車巡邏的警察,他們把他一路護送到他在伯克利作演講的場館。對於桑塔格,一如對於千百萬讀者那樣,《魔山》是一部“改變人的書,充滿了新發現和新洞見”。這部小說中所有人物都是流亡者——正如桑塔格自認為的那樣——他們在消蝕自己,就像是奪走她父親性命的“遙遠的別處”一樣。桑塔格的意思是,《魔山》使她不再相信母親所說的肺結核是一種“羞恥的疾病”這種鬼話。在《魔山》裡,“思想就是激情”,桑塔格如是說,這就為她自己將小說創作散文化找到了正當的理由,這種寫法將在《火山情人》中“開花結果”。
別處的一個世界(3)
桑塔格是個“得過哮喘病、現已康復的孩子”,是“半個孤兒”。她認同曼筆下的“孤兒主角”——漢斯·卡斯托普,“一名合我那沒有保護的心靈之意的英雄”。如果說她不像漢斯那樣“簡單”或“平常”,那她卻有著他那極其認真和溫順的舉止(她媽媽管她叫“好哇兩隻腳” )。他們都知道生活中如何以禮待人,同時又保留自己的一份孤獨;他們均受到監護人的看管,而這些監護人都自以為知道什麼東西對他們有益。但是,《魔山》最引人入勝之處在於那種在南加州很難聽到的“自由而充滿激情的談話”。
文學是蘇珊別處的世界。“他'曼'在的地方,我都不在。我是指歐洲。”這不是她母親收集早期美國傢俱、享受南加州陽光的世界。有一天,梅里爾打電話給蘇珊,說他已安排好與托馬斯·曼的見面。蘇珊覺得與曼聯絡是一件不合適的事情,便盤問了曼一家對打電話去的反應。興致勃勃的梅里爾聲稱沒有任何問題,曼的號碼就在電話號碼薄上。但是,蘇珊沒有對任何人講這次約會,心裡對約會會有什麼結果感到忐忑不安。
拜見托馬斯·曼的想法令人感到沮喪。她對文學的敬畏竟然降低為兩個功未成、名未就的高中生和這位神聖作家之間的見面,這讓她感到羞辱。她不希望生活與藝術之間有此交易——眾多文學愛好者都不想有。這樣的見面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