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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鬱而憤怒。
①古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
他用同樣的目光環視了一下四周,可是眼神那樣暗淡無光,那樣無精打采,女人們見了都對他指指點點,一個勁地笑開了。
這時,預審法官弗洛里昂老爺仔細翻閱著由書記官遞給他的對卡齊莫多的控告狀,而且匆匆過目之後,看上去聚精會神地沉思了一會兒。他每次審訊時,總要這樣小心謹慎地準備一下,對被告人的姓名、身份和犯罪事實,都事先做到心中有數,甚至被告人會怎樣回答,應當如何予以駁斥,也都事先設想好了,所以審訊時不論如何迂迴曲折,最終總能脫身出來,而不會太露出他耳聾的破綻,對他說來,狀紙就像盲人犬。萬一有什麼前言不對後語,或者有什麼難以理解的提問,從而暴露了其耳聾的殘疾,有些人卻把這些情況看成莫測高深,另有些人看成愚不可及。深奧也罷,愚蠢也罷,反正絲毫無損於司法官的體面,因為一個法官不管被看成莫測高深或者愚不可及,總比被認為是聾子要好得多。因此他老是小心翼翼地在眾人面前掩飾其耳聾的毛病,而且通常瞞得天衣無縫,竟連他對自己也產生了錯覺。其實,這比人們想象得要容易得多。駝子個個都愛昂頭走路,結巴子個個都愛高談闊論,聾子個個都愛低聲說話。至於弗洛里昂呢,他頂多只認為自己的耳朵有一丁點兒背聽而已。關於這一點,這還是他在捫心自問和開誠佈公時向公眾輿論所做的唯一讓步哩。
於是,他把卡齊莫多的案子反覆推敲之後,便把腦袋往後一仰,半閉起眼睛,裝出一副更加威嚴、更加公正的樣子,這樣一來,此時此刻,他就完全又聾又瞎了。這是兩個必備的條件,否則,他就成不了十全十美的法官啦。他就是擺出這副威嚴的姿態,開始審訊了。
“姓名?”
然而,這倒是一樁從未為“法律所預見”的情況:一個聾子將審訊另一個聾子。
卡齊莫多壓根兒聽不到在問他什麼,照樣盯著法官沒有應聲。法官由於耳聾,並且壓根兒不知道被告也耳聾,便以為他像通常所有被告那樣已經回答了問題,隨即又照常刻板和笨拙地往下問:“很好。年齡?”
卡齊莫多依然沒有回答。法官以為這個問題已經得到了滿意的回答,便繼續問下去。
“現在回答,你的身份?”
依然默不作聲。這時聽眾開始交頭接耳,面面相覷。
“行了,”泰然自若的預審法官以為被告已經答完了他的第三個問題,便接著說道:“你站在本庭面前,被指控:第一,深夜擾亂治安;第二,欲行侮辱一個瘋女子的人身,犯有嫖娼罪①;第三,圖謀不軌,對國王陛下的弓箭侍衛大逆不道。上述各點,你必須一一說明清楚。——書記官,被告剛才的口供,你都記錄在案了嗎?”
①原文為拉丁文。
這個不倫不類的問題一提出來,從書記官到聽眾,鬨堂大笑,這笑聲是那麼強烈,那麼瘋狂,那麼富有感染力,那麼異口同聲,連兩個聾子也覺察到了。卡齊莫多聳了聳駝背,輕蔑地轉過頭來,而弗洛里昂老爺,也同他一樣感到驚訝,卻以為是被告出言不遜,答了什麼話兒才引起聽眾鬨笑的,又看見他聳肩,認為他回嘴頂撞是明擺著啦,遂怒衝衝地斥責道:
“壞傢伙,你回答什麼來的,憑你這一回答就該判絞刑!你知道在對什麼人講話嗎?”
這種呵斥並不能制止全場爆發的笑鬧聲。大家反而覺得這一呵斥荒唐之極,牛頭不對馬嘴,甚至連市民接待室的捕頭們也狂笑了起來,本來這種人可以說是撲克牌的黑桃丁鉤,呆頭呆腦那副蠢相是他們身上的共同本色。唯有卡齊莫多獨自很莊重,因為周圍發生的事兒,他壓根兒一無所知。法官大人越來越惱火,認為應該用同樣的腔調繼續審問,巴望透過這一招來剎一剎被告的氣焰,迫使他懾服,並反過來影響聽眾,迫使聽眾恢復對公堂的敬重。
“那麼就是說,你明明是惡棍和盜賊,卻竟敢對本庭不恭,藐視小堡的預審法官,藐視巴黎民眾治安的副司法長官,他負責追究重罪、輕罪和不端行為,監督各行各業,取締壟斷,維護道路,禁止倒賣家禽和野禽,管理木柴和各種木材的稱量,清除城裡的汙垢和空氣中的傳染病毒,總而言之,孜孜不倦地從事公益事業,既無報酬,也不指望有薪俸!我叫弗洛里昂·巴伯迪安,司法長官大人的直接幫辦,另外又是巡察專員、調查專員、監督專員、考察專員、在司法公署、裁判所、拘留所和初審法庭等方面都擁有同等的權力,你可知曉!……”
聾子對聾子說話,哪能有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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