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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從寶座上居高臨下對他發話:
“這壞蛋是個啥?”
格蘭古瓦不禁打了一個寒噤。那聲音,雖然帶著威脅而加重了,卻使他想起另一個聲音來,那就是今天上午在演出中間用很濃的鼻音高喊“行行好吧”,從而第一個破壞他的聖蹟劇的那個聲音。他抬頭一看,果然是克洛潘·特魯伊甫。
克洛潘·特魯伊甫佩戴著大王的徽記,身上破衣爛衫依然如故,一件也不多,一件也不少。胳膊上的爛瘡卻已不見了。他手執一根用白皮條絞成的鞭子,就是執棒捕頭用來逼迫群眾的那種叫做佈列伊的皮鞭。他頭上戴著一種從頂上加圈並收攏的帽子,但很難區分它是兒童防跌的軟墊帽呢,還是王冠,既然兩者十分相似。
然而,格蘭古瓦認出奇蹟宮廷的大王原來就是上午演出大廳裡那個千刀萬割的乞丐之後,不知為什麼,心裡又恢復了一線希望。
“大人……閣下……陛下……”格蘭古瓦結結巴巴,聲調越說越高,高到了頂點,再也不知道該如何往上升,或者該如何往下降,終於問道:“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①原文為西班牙語。
“閣下、陛下或者夥計,你愛怎麼稱呼都可以。不過,得快點!你有什麼要為自己辯護的嗎?”
“為自己辯護!”格蘭古瓦揣摩著。“我不喜歡這個說法。”
他結結巴巴接著說:“我就是今天上午那個……”
“魔鬼的指甲兒!”克洛潘打斷他的話,說道:“報上你的名字,壞蛋,別的不要羅嗦!聽著!坐在你面前的是三個威武的君子:我,克洛潘·特魯伊甫,狄納之王,丐幫幫主的傳人,黑話王國至高無尚的君主;你看見那邊那個頭上裹著一塊破布的黃臉膛老頭,名叫馬西亞·恩加迪·斯皮卡利,埃及和波希米亞大公;還有那個胖子,沒聽我們說話,正在撫摸一個騷娘們,是吉約姆·盧梭,加利利皇帝。我們三個人是你的審判官。你不是黑話中人而潛入黑話王國,侵犯了我們城邦的特權。你應該受到懲罰,除非你是‘卡蓬’、‘弗朗—米圖’或‘裡福德’,用正人君子的黑話來說,就是小偷、乞丐或流浪漢。你是不是有點像這種人?你辯白吧!說出你的身份來。”
“唉!”格蘭古瓦道。“我沒有這種榮幸。我是作者……”
“這就夠了!”特魯伊甫沒有讓他講完就插嘴道。“你要被吊死!正派的市民先生們,這道理是簡單不過的了。你們那裡怎麼對待我們,我們這裡也就怎麼對待你們。你們對付流浪漢的法律,我們也用來對付你們。要是這個法律太狠毒,那是你們咎由自取。應當不時看一看正人君子在麻索項圈裡掙扎,做出一副鬼臉才好哩。這才算說得過去。來吧,好人兒,高高興興把你身上的破爛衣裳分給這幾位小姐吧。我要把你吊死,讓流浪漢們開開心;你再把身上的錢分給他們,讓他們去喝喝酒。要是你還有什麼花樣兒要做,那邊石臼①裡有個非常精緻的石頭上帝老子,是我們從聖彼得雄牛教堂偷來的,你可以有四分鐘的時間,把你的靈魂去巴結巴結那老頭兒吧。”
這席話真叫人毛髮悚然。
“說得絕了,我打賭!克洛潘·特魯伊甫佈道就像教皇那個聖老頭兒一樣。”加利利皇帝一邊敲破酒罐去墊桌子,一邊喊叫道。
“皇上和王上陛下,”格蘭古瓦冷靜地說道(因為不知怎麼樣,他又堅定下來了,語氣斬釘截鐵)。“您們不會想到,我名叫皮埃爾·格蘭古瓦,詩人,今天上午在司法宮大廳上演的聖蹟劇就是我寫的。”
“啊!是你呀,大人!”克洛潘說道。“我也在那裡,我可以用上帝的腦袋發誓!好吧,夥計,你說就因為你上午把我們煩透了,難道就成為今晚你免得被吊死的理由?”
“我恐怕難以脫身吧。”格蘭古瓦心想,不過還是再做一次努力,說道:“我不明白詩人為什麼就不能算做流浪漢!要說流浪漢,伊索就是一個;乞丐,荷馬就是一個;小偷,墨爾庫裡②就是一個……”
克洛潘打斷他的話,說道:“我看你是想用魔語來糊弄我們。他媽的!乾脆就把你吊死吧,別這樣裝蒜啦!”
①墨爾庫裡:古羅馬神話中眾神使者,司掌商業並庇護旅客。他並不是“小偷”。
②石臼實際上是石頭神龕,這是表示蔑視。
“對不起,狄納國王陛下,”格蘭古瓦反駁道,他是寸土必爭了。“這倒是值得的……請稍候片刻!……聽我說……您總不至於不聽我申辨就判我死刑吧……”
其實,他可憐的聲音被周圍的喧囂聲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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