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部分(第2/4 頁)
,他師父常把他摁到當街打屁股,腫得這麼老高。他哭了一會兒,齜牙又樂了。嘿,看來從小就有這病根,長大就重了。
慶豐又出發了。這回他精神抖擻穿了一身白色真絲夏裝,圓臉上假模假樣掛上了一副金絲邊眼鏡,像一個奸商一樣出發了。他手裡拎了一個密碼箱,裡面塞滿了他無聊的智慧。出發之前,么曉玉就非常為他擔心,她就好像看見一個杯子從高空摔落而無法阻擋一陣,於心不忍又無能為力。不過,她對慶豐仍然抱有幻想,好像當年下棋一樣,慶豐常常聲東擊西,往往在絕境處故弄玄虛反敗為勝。
慶豐出了門,神氣活現地昂首而行。松安街縫紉廠的老孃們在小福的率領下圍在門口觀看,人人表情嚴肅像看一隻珍貴的走獸被派往另一個國家去和親。街道薛大媽有點動感情,眼裡汪著淚水,小王嘆了口氣道:您就別操心啦,該瘋的早晚得瘋。
10年前劉秋山死於一個春天安靜的下午。當時他的事業如日中天,棋藝無敵於天下。一切都彷彿燦爛無比,劉秋山就像棋盤中一個釘死的老帥,誰也無法將他動搖。可是世事變遷,倏忽如煙,忽然有一天風景變了,未來竟像轉錯了一個彎兒,飛流直下。
最先見到他亡故情景的是么曉玉。那天么曉玉剛好從秋山棋館回來,一踏進大門。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靜寂,在春天遇見寂靜是十分罕見的。么曉玉非常恐懼地下了臺階,沿著碎石甬道走到了堂屋跟前。殘陽透過玻璃窗斜照在劉秋山的床上,劉秋山穿了一身白綢的睡衣睡褲橫臥著一動不動,一本很舊的《通桔呈秘》放在枕畔。么曉玉驚恐地睜大眼睛,一股死人味好像從屋子裡漫了出來,她顫抖著嘴唇,再走兩步,忽然看見劉秋山半睜半閉無神的眼睛,她尖叫了一聲,然後飛也似地跑過院子,一下撞開大門,站在松安街上大叫一聲:來人啊——我師父沒啦——。松安街的人們至今沒忘掉那時的情景,么曉玉尖利的聲音把一個懶散的下午劃成幾部分,她的表情也十分驚慌,就連正在玩彈球的小福都嚇得把已經接近嘴唇的鼻涕一下子吸了回去。
通往夏日之窗(17)
劉秋山的死不僅使15號,而且也使棋壇失落了。人們怎麼也無法理解這一座看來不朽的豐碑,為什麼會在生活面前如此脆弱地倒塌了。人們抱著一種略帶恐懼的心情參加了劉秋山的葬禮。他們實際上是在悼念劉秋山的面容背後,那已隱隱老去的棋的形象。從10年之後的滄海桑田來看,人們的擔心是準確的,象棋真的自此衰落了。如果用宿命一點的說法是,劉秋山一定是天上的什麼星辰,他的去世是一顆主世的星墜落了。
慶豐又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世上。是的,很多人都會輕易地死去,很多人都會不經意地離開。但只有慶豐這樣的人彷彿是永遠活著的,他就像草一樣,滅了以後又長,長了以後又滅,生生不息,永無止境。他的衣服仍然是那麼雪白,金絲邊眼鏡仍顯得那麼文質彬彬。一切都顯示著他是一個久負盛名的學者,其實,頭天晚上他已經在石海子旁邊坐了很久。不是為了去懷念失敗的痛苦,而只是為了去看看那些貌似平靜物質——水。在水的旁邊,他總覺得自己很哲學,世界本來就像個永動的鐘擺,他自己就是水中的一分子:永遠迴圈或者永遠平靜。
慶豐舒服地坐在“風入松”一張茶桌旁,很有派頭地呷著老闆給他特意上的西北“三泡臺”,這一陣兒慶豐沒怎麼來茶館,眾茶客也是少見慶豐。另外茶館的老客們又從沒看見過慶豐打扮得如此齊整,因此都紛紛圍過來想問個究竟。慶豐的故事一開頭就抓住了聽眾,據說在某一個節日,慶豐剛一出門時就被一輛轎車迎頭撞翻,稍頃從車裡走出一位四張多的半老徐娘。徐娘很是溫柔,伸出有點發糙的玉手把摔得七倒八歪的慶豐扶了起來。她攙著慶豐在路邊坐下,並用雪白的手絹給慶豐擦了臉上的土,給他戴上眼鏡,然後燕語鶯聲地說了一句讓慶豐頗為感動的話。
你們猜是什麼?慶豐問。眾茶客一起搖頭。
告訴你們吧,她說:小夥子,你真是個王八蛋呀。眾位茶客猛地一陣狂笑,使勁地捶著桌子,桌子上的茶碗、果品都震得亂動。么曉玉也笑了,她剛走入風入松就被慶豐天生的無恥弄得忍俊不禁。她的笑是無聲的,但是無聲之中有一種疏疏落落的美。
慶豐抬頭看見么曉玉,乖乖地拎起地上的皮箱,向眾人道:糟了,剋星又來了,眾位老哥,我得告辭了。眾茶客七手八腳地扽住慶豐,一起勸道:老弟,等會兒,說完再走。慶豐笑嘻嘻地掙脫了眾人走到門口。眾茶客在背後著急地問:後來呢?後來呢?慶豐把手攏在嘴上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