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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像李自成這班流賊,在內地因利乘便,東西流竄,有時還能使官軍吃點虧,好像他們還有一些本事。其實,他們一旦離開內地,一無奸細猾民供其驅使,二無饑民供其裹脅與號召,就無從施其伎倆,何能與虜作戰?”
“不,總督大人差矣。大人前幾年雖然同流賊作過多次戰,屢獲大捷,但流賊並不像大人說的那樣不堪一擊。如真不堪一擊,何以十年以來,如火燎原,朝廷竭全國之力不能撲滅?況且據下官所知,李自成與其他流賊不同。他善於用兵,常能化險為夷,轉敗為勝。雖為高迎祥舊部擁為諸賊首領,號為闖王①,但粗衣惡食,與士卒同甘共苦。其部隊紀律嚴明,部伍整肅,甚至比官軍還強得多多。如果朝廷真能赦其不死,待之以誠,使其立功疆場,實在對國家有百利而無一害。可惜,區區愚見,無人敢向皇帝建言耳。”楊廷麟看見盧象升的臉上流露著很不以為然的神情,覺得不該對他說這麼多,於是又笑著說:“廷麟叨在相知,故敢不避冒昧,放肆陳言。要是在別人面前,像這些話,我連一個字也不會說出。”
李自成 第一部分(20)
①闖王——“闖王”一詞不是綽號,而是代表軍事領導地位的稱號。在明末十三家義軍中只有高迎祥一家有這個稱號,第一個闖王是高迎祥,稱“高闖王”。崇禎九年七月間在眛厔縣(今周至縣)黑水峪同洪承疇作戰時,高迎祥因病重隱蔽在山洞中,不幸被人出賣,為官軍所俘,犧牲。
盧象升含著譏諷微笑地問:“閣下對李自成何以知道這麼多?”
“剿賊為國家大事,可惜朝廷上對流賊情形多茫茫然略無知識,如在鼓中,如在夢中。不知己,不知彼,何能取勝?廷麟一年來對此稍能留心,故敢說略知一二。”
楊廷麟實際上對農民軍的情況略有所知,是一位做御史的朋友喻上猷告他說的。近幾個月,張獻忠派一位姓薛的將軍住在北京活動,這個人因為喻上猷是湖廣省在京城的一位名流,所以也常常拜望他,同他拉關係。喻上猷趁著這個機會,向薛將軍瞭解到十三家①的起事經過、發展歷史和目前情形。所以喻上猷對李自成的瞭解,比那些只靠塘報、邸抄和道聽途說去妄談農民軍的京官們清楚得多。喻上猷又將李自成等人的情況轉告了廷麟。現在楊廷麟一看盧象升對農民軍抱著很深的成見,他就不敢再提一個字了。他把眼光移到牆壁上,看見中間掛著關公像,旁邊是盧象升寫的岳飛的《滿江紅》,字型娟秀而遒勁,一望而知是從王羲之草書帖變化出來的。下邊署的日子是昨天,除陽文“象升”圖章之外還有一個陰文閒章:“大夫無境外之交”。楊廷麟明白象升寫這首詞和用這個閒章是有無限感慨的,於是勉強一笑,說:
①十三家——明末由陝西北部和山西西部起義的農民軍共有十三個支派,稱做十三家。有時合在一起,有時分開,或者幾家合在一起。高迎祥、張獻忠、曹操等都各自是一家的首領,地位是平等的。李自成原是高迎祥的部將,高犧牲後他才被推舉為高迎祥部隊的總首領。十三家後來成了一個習慣的名稱。如清朝初年在川東、鄂西持抗清鬥爭的農民軍也號稱十三家,實際上絕大部分是李自成的舊部。另外在川北活動的,由黃龍和姚天動領導的農民軍也曾十三家。
“即使嶽武穆生在今日,恐也會雄圖難展,徒自憑欄長嘯,壯懷激烈。”
盧象升嘆口氣說:“伯祥,你看,我一到這裡,心中就覺得奇怪。不知何人在大廳座後的屏風上寫著文文山的《正氣歌》,在這間臥室中掛一幅關公像,好像這就是我的下場。”
“大人!你一身系社稷安危,何出此不祥之言?”
“唉,這是天數!”
“啊?……”
“弟幾年來出生入死,心力交瘁,無奈賊愈剿而愈橫,虜愈防而愈強。今日大敵壓境,京師危急,弟身為總督,欲戰不能,不戰又無以上對天子,下對士民。處境如此,豈非天數?”
“畿輔屢受韃子蹂躪,民氣可用……”
不等朋友說完,盧象升截住說:“不能光看民氣。南宋初年,中原與河北民氣何嘗不好?無奈朝廷自有主張,致使李綱無功,宗澤殞命,嶽少保見害於風波亭。民氣有什麼用!”
“老大人身為統帥,大局尚有可為,不應如此灰心。”
“不瞞你說,弟從今而後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己,至於成敗利鈍,付之天耳。”停一停,盧象升不放心地問,“伯祥,招撫闖賊之議,你可同別人談過?”
“不曾同別人談過。”
“此事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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