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第1/4 頁)
�
“啊,杜福寶就是這寨裡的人!他的伯父還活著麼?”
“我剛才問了,還活著哩。這個老頭子識得幾個字,心中明白。要是把他找回來,準會打聽到潼關的訊息。”
“快把他找回來見我!”自成走了兩三步,回頭吩咐,“等老百姓都回來了,你回老營取三十兩銀子散給大家,莫忘了。”
他又向小校的臉上看一看,才趕快向老營走去。
當自成走進老營的院子時,李過、田見秀、高一功、袁宗第和劉芳亮五位大將正同高夫人坐在堂屋談話。他們剛才談了那個可疑的下書人,如今話題轉到了清兵入塞的問題上。田見秀感慨地說:
“朝廷在長城內外駐了那麼多的兵,竟會叫滿靴子隨意侵犯!”
高夫人接著說:“哼!朝廷不爭氣,胡人當然會侵犯。從崇楨登極以來,像這樣的事兒,也不止一遭兩遭啦。”
“媽的!”李過罵道,“盧象升不是做宣、大、山西總督麼?兩年前他同咱們打仗倒像是很會帶兵,也有膽氣,怎麼擋不住靴子入塞?”
劉芳亮解釋說:“韃子是從東邊來的,他在西邊,遠水不救近火。”
李過又說:“他要是從西邊出兵狠狠地打幾仗,滿靴子還敢從東邊人塞進攻北京麼?……奇怪!”
高夫人回答說:“既然朝廷無道,盧象升縱然做了宣、大、山西總督也如同水牛掉井裡,有力使不出。他的頭上還壓著皇上跟兵部衙門哩!”
她的話剛落音,自成進來了。雖然他是大軍統帥,號稱闖王,但是當時農民軍中的禮節和體制還不嚴格,大家相處像家人一樣,所以幾位大將見他進來並沒有起立相迎。他坐在李過對面的草墩上,還沒有說話,一陣馬蹄聲來到大門外邊停下。有一匹性情暴烈的馬,在停下來以後倔強地騰跳著,旋轉著,踢著,用後腿直立起來,噴著響鼻,憤怒地振鬣嘶鳴。直等鞭子從空中猛烈抽下,它才開始安靜,但仍然用帶鐵掌的前後蹄在石頭地上狠狠地刨著,蹬著。自成和大家交換了一個微笑,小聲說:“來了!”大家不約而同地向院裡望去。高夫人站起來,把自己坐的帶有靠背的小椅子騰出來給即將進來的人,轉身進裡間去了。隨即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從大門口一路咚咚地響著進來,地皮被踏得震動,忽聽見喀嚓一聲,在院中踩斷了一根幹樹枝,聽聲音一定比棒槌還粗。劉芳亮向院裡笑著說:
“果然跟別人不同!還沒見你的人影兒,先聽見你的馬叫。”
“可見我的棗騮馬真正是好馬,天天行軍打仗還精神十足。”一個粗獷的聲音像打雷似的在院裡回答說,隨即是一陣爽朗的大笑。
李自成 第二部分(4)
隨著笑聲,一位約三十歲年紀,身材魁梧,骨稜稜的寬臉、雙目炯炯、神態慻悍,內穿鐵甲、外披半舊八團花紫緞舊斗篷,頭戴銅盔、腰掛雙刀的將領走了進來。他的斗篷帶進來一股冷風,使相離幾尺遠的蠟燭亮兒猛一搖晃,連著閃了幾下才恢復正常。闖王望著進來的將領說:
“快坐下,捷軒。時間不早,咱們得趕快商議一下,不等搖旗了。事情不多,咱們商議定,早點休息,準備明天打仗。看情形,明天要有一場大的血戰啦。”
只聽小椅子猛然咯吱一聲,接著又連響幾下,進來的將領在火邊坐定,用手中的粗馬鞭敲一下膝蓋,大聲說:
“血戰一場唄,這股膿早該擠啦。不血戰一場,孫傳庭是不會給咱們讓路的。咱們往潼關趕路本來就不是去看親戚!別看他們近幾個月來佔上風,我劉宗敏可不服氣!”
李過非常喜歡他的這種在任何情形下都不頹喪的豪邁性格,從小凳上忽地跳起,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拍,說:
“捷軒叔,你說得對,咱們永遠不服他雜種。要是高闖王死後大家弟兄仍舊齊心共事,他洪承疇和孫傳庭別想佔上風!如今他們認為咱們已經被包圍啦,逃不出他們的手心,等著捉拿咱們往北京獻俘哩,哼!”
“他捉我的屌!……”劉宗敏本來還要罵一句粗話才能發洩出對洪承疇和孫傳庭的輕蔑之感,但是一扭頭看見高夫人的兩位女兵,都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立在門口望他,他把另一句粗話嚥下肚裡,朝火堆上吐了口唾沫,冷笑幾聲。
高夫人從裡間走出來,坐在柱子旁邊,笑著說:“捷軒,孫傳庭還不認識你這位托塔天王,明天就要讓他認識認識了。如今雖然咱們人馬不多,一定得給官軍一點顏色看看。這一年多來,咱們老八隊還沒有同孫傳庭本人照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