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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她叫李過的妻子黃氏和李來亨都緊緊跟隨著她。
黃氏雖然比她的嬸孃小一歲,但身體比高夫人差得很遠。兩次懷孕都是在戎馬控惚中流了產,使她的身體吃了大虧。如今她又懷孕了四個月,而這四個月中有三個月是騎在馬上奔波。兩天來她時常頭暈、目眩,心頭跳得發慌,幾乎支援不住。但是她沒有把她的病情告訴任何人,避免嬸母和丈夫為她操心。
她的養子李來亨卻跟她完全兩樣。他總是精神飽滿,不肯安靜,像一個虎雛一樣。他只有十二歲,什麼也不怕,在每次打仗時總希望自己能夠不受管束,跟隨著義父或雙喜叔沖人敵人堆中,揮著他的雪亮的短劍同官兵廝殺。由於每次快要進行血戰的時候,義父總是叫他同母親隨著老營,每次官兵衝到面前時總有自家的兵將保護他,使他感到很大的遺憾和不平。為什麼不讓他打仗呢?真是!大人們大小看他了。那些孩兒兵,很多隻比他大一兩歲,頂多三四歲,他多麼羨慕他們!
今天,他穿著一件為他特製的綿甲①,揹著一張小小的牛角弓,腰掛著寶劍和朱漆箭囊,裡邊插著十幾支箭,箭頭和箭身合起來只有一尺五寸長。但是在六十步以內,他差不多可以百發百中。在幾次戰鬥中,他都親手射傷過沖到面前的敵人。他騎的是一匹蒙古駿馬,鞍子和轡頭用銀子裝飾得非常精巧。他挺著胸,略微側著身子坐在馬鞍上,左手拉著韁繩,右手提著鞭子,以嚴肅而略帶激動的心情望著遠處的高山、不盡的人馬、稀疏的寒星與月光下隨風招展的大旗。
①綿甲——用很多層絲綢或棉布夾著絲棉,密密地用粗線納成,兩臂過肩不及肘,下長掩膝。
儘管從春初退出川北以來,經過萬里奔波,不斷作戰,人馬損傷十之六七,衣糧都缺,但是這一萬多人馬仍然部伍整齊,士氣很旺,保持著高迎祥時代的優良傳統。小來亨策馬走在這樣的部隊中間,天真的心靈中充滿了英雄氣概。他非常希望今天能發生超過已往任何一次的激烈血戰,好使他有機會離開養母,離開別人的保護,在官兵中間馳突衝殺,像羅虎們那些孩兒們一樣。
駝背向導騎在一匹青灰大走騾上,戴一頂從父親傳下來的醬色破氈帽,身上穿著闖王昨晚送給他的舊棉袍,敞著釦子,腰裡束一根用各種破布條擰成的粗繩於,在磨斷的地方打著疙瘩。家裡沒有別的乾糧可帶,他在懷裡揣著兩個柿子面窩窩頭。束腰的繩子上,左邊插著大鐮刀,背後插一把砍柴的短柄利斧。惹人注目的是,他一隻手牽著韁繩,一隻手拿著一根五尺長的櫟木棍子。這棍子顯然使用不少年月,磨得溜光。他年輕時替財主放過騾馬,所以如今騎在大走騾上一點也不外行。他的大半輩子是在財主們的腳底下生活過來的,簡直連豬狗也不如;直到今天早晨,他騎上大青騾,走在大將袁宗第的面前,背後跟著闖王的大軍,而袁宗第和弟兄們都對他親親熱熱,他才第一次感覺著自己活得像一個人,活得有意思,眉頭開始舒展了。
袁宗第原來聽說這個駝背莊稼漢是個整天不說三句話的人,也沒有多跟他說話。走著走著,忽然隔著山頭傳過來驢子叫聲,袁宗第忍不住問:
“老鄉,山那邊是什麼地方?”
“你可是問的長脖子①叫的地方?”駝揹回頭問,吐字稍微有點慢,可並不結巴。
①長脖子——驢。杆子黑話。
“對,什麼地方?”
“那是陳家灣。有人起五更套磨哩。”
“有鄉勇麼?”
“不多,從這兒往北去就多啦。”
停一停,袁宗第笑著問:“老鄉,騎著騾子,你帶一根棍子做什麼?想跟我們一起打仗麼?”
李自成 第二部分(12)
“打仗?”駝背嘻嘻笑起來,掂著木頭棍子說:“我還從來沒打過仗哩。這是花櫟木棍子,又沉又結實,要是跟官兵打起來,我,我十八般武藝全不會,該不會用棍子掄!”
“好啊,用你的花櫟木棍狠狠地掄!”袁宗第叫著說,這個老實農民使他感到很有趣,感情上也突然更親近了。“大叔,打仗的時候你不要離開我,免得吃他們的虧。”
“將爺你放心,俺吃不了虧。”
“吃不了虧?”
“是啊,打死他們一個我夠本兒,打死兩個我賺一個,吃什麼虧呢?我才不含糊!”
“大叔,我還沒把你看出哩。”袁宗第說,要不是正在秘密行軍,他會放聲大笑起來。
駝背看見袁宗第是一個不拿架子、脾氣隨和的人,使他說話的膽量更壯,他告訴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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