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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憶情驀地抬頭,看她,臉色有些奇怪。許久才淡淡道:“她自是這樣,我也慣了……”
說起她,他的臉色就不再平靜,用竹簫輕輕敲著闌干,忽然順著方才曲子的調繼續低吟:“……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它、蛾眉謠諑,古今同嫉。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
“公子不似江湖人。”青茗的手停在半空,竟不知如何放那枚棋子,“吹簫也好,下棋也好,靖姑娘都是不會的罷……平日如何不寂寞?青茗斗膽,邀公子回長安寒舍養病,如何?”
她慢慢的抬頭看他,眼睛裡有強自壓抑的光芒。
“不似江湖人?”蕭憶情忽然笑了笑,那月光映著他的臉,竟然有些蒼涼的意味,“姑娘出身官宦人家,又怎知如何才是江湖……”
“能有姑娘這樣的朋友,我很高興——吹蕭,下棋……那自然都是好的。阿靖自小流落,不懂這些。”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彷彿上面有什麼東西,然後抬頭,對青茗到:“可我這手上有多少血,姑娘未必知道——但是阿靖卻懂。”
青茗的臉色漸漸蒼白,啪的一聲,棋子掉落在枰上。
“這盤棋不必下了……我輸了。”她忽然伸手,拂亂了棋盤,低頭道,眼睛裡的光盈盈的,細細將棋子分出,分著分著,又忙忙的將幾粒雜進黑子中的白棋揀出,陡然間,她的手不動了,低著頭,肩膀輕輕抽搐起來。
“眼看的這病是沒法治了……不敢再耽誤薛姑娘的時日。”明知她哭的原因,聽雪樓主卻淡淡的下了逐客令,那樣漠然的口吻,和他平日口氣大不一樣。
“如果我說,你的病是有法子好的,只要你隨我去了長安——你肯不肯?”青茗好容易平定了哽咽,忽地抬頭,看著他蒼白清俊的臉,幽幽問,“你肯不肯隨我去薛家?”
他不答,沉默良久,忽然轉身離去。
青茗哭倒在花間。
如此的人中之龍,卻是註定了不能長命的。
她想,見過了他這樣的人,以後怕是任何男子也無法入她的眼了。
長亭裡,送別的人中竟然沒有他。青茗心思便有些不定,抬眼看旁邊的靖姑娘,卻是一貫的冷淡,也不像知道什麼的樣子。
“告辭了,各位。”也無甚話說,喝了幾杯茶,和幾個熟識一些的人說了些場面上的話,青茗接了診金,起身告辭。阿靖笑笑,起來相送。
到了院門口,青茗忍不住回頭,看向白樓。那裡,在一片蒼茫的青翠中,樓的影子有些孤寂。
“如果樓主能活得長久,必會求姑娘留下來。”
陡然間,耳邊阿靖的聲音淡淡響起,冷不丁的讓青茗嚇了一跳,怔怔說不出話來,只聽她說道:“他平日從沒甚麼人可以說話——姑娘來的這幾日,樓主卻實過的快活了些。”
緋衣女子也和她一起立住身,看著白樓,目光淡淡的,卻依稀蘊育深情。
“靖姑娘是江湖兒女,比不得青茗無能。”她嘆了口氣,心裡卻震了一下,“我和樓主,不過是閒來談心下棋的朋友罷了。”
“你可知,在之前,樓主還從未和人這樣聊過天……”阿靖看向她,目光變幻著,青茗不知道她是否看見了自己的心虛,卻聽的她微微一笑,道:“你來了真好——只可惜你是好人家的女兒,比不得我們這些江湖人,斷斷是不能耽誤你的……”
青茗看著她,奇怪為什麼她今日又和以往不一樣起來,卻已經到了門口。
於是,只好上車,告辭。
“請轉告公子,說——”在簾子放下來之前,青茗遲疑了一下,終於低頭,對外邊的阿靖道,“說我昨日的話,都只是玩笑罷了,請他別放在心上。”
阿靖笑笑,也不問,只點頭道:“好。”
車把勢吆喝一聲,馬車緩緩起步,待得走出幾丈,青茗只覺心裡堵得慌,忍不住把簾子一揭,探出頭來對阿靖道:“回去告訴蕭樓主,他的病或許有法子!等到來年秋天,我研透了醫書,再過來看看……”
遠處的緋衣女子微微笑了,那笑容竟然如同陽光般耀眼。
“好,到時候,還請姑娘回來和樓主繼續吹簫下棋。”她揚了揚手,便回去了。
那樣的一個女子,宛如枝頭上開著的紅薔薇花,即使花裡面有晶瑩的雨水,也是拿著重重的荊棘來圍著了,不讓任何人看見,那樣驕傲的孤獨的在荒野裡開飯著。
青茗看著她,忽然想:或許,的確只有她才配得上跟了那人一生。
人中龍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