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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須從他發動叛亂時說起。朱棣乃心思細密之人,起兵之際瞻前顧後,不僅對造反的決斷周詳考量,甚至慮及南下與政府軍作戰之後北平作為其後方是否會為人所趁。當時,封於大寧的寧王朱權握有重兵,實力僅次於己。萬一朱權陰懷“鷸蚌相持,漁翁得利”之心,則腹背受敵。朱棣左思右想,想出一條狠計,不單教朱權無法從背後捅刀子,還進而使大寧之兵為己所用,那將大大提高自己的軍事實力,此所謂“一石二鳥”———為達此目的,朱棣與大寧所屬兀良哈三衛構成密約,借後者之六千蒙古騎兵脅迫朱權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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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君子朱棣(46)
那麼,朱棣是以怎樣優厚的條件,使兀良哈部落同意與他合作的呢?《明史》白紙黑字,記之甚明:“徙寧王南昌,徙行都司於保定,遂盡割大寧畀【給,給予】三衛,以償前勞。”{175}即:將寧王封地改為南昌,將大寧行都司所在地遷往關內的保定,將原來大寧所轄之地全部割讓於兀良哈三衛。這三個“報償”,朱棣即位之後,果然一一兌現。
引狼入室、割地求榮,這樣的事件若擱在近代,朱棣必落得個“漢奸”、“賣國賊”的罵名。他所以僥倖逃此罵名,甚至一般人很少知道他有這樣的汙點,只是因為兀良哈部落比較弱小,並非勁敵,倘若兀良哈與宋代時的遼國或明末的女真人相似,朱棣則註定臭名遠揚。
但朱棣所為的惡劣之處,一是儘管兀良哈不足構成中國大患,但此事性質與歷來的“賣國”沒什麼區別;二是朱棣純屬出於個人奪權需要,而出賣國家利益;三是遷徙寧王於南昌、遷徙大寧行都司於保定,把大寧三衛拱手讓與異族,在北京正北至東北防線撕開一個大口子,後患無窮。
顧炎武所撰鉅著《天下郡國利病書》,對明史研究是極重要的著作。其對兵要地理,尤有深考,凡各地形勢、險要、衛所、城堡、關寨、島礁、烽堠、民兵、巡司、馬政、草場、兵力配備、糧草供應、屯田等,無不詳述。在談到大寧對明朝東北邊防的意義時,它這樣說:
大寧,居遵化【在河北,後為清東陵所在地】之北一百里,沿山海【即山海關】以逮【及、至、直到】獨石【即長城獨石口,在今河北赤城縣北,是宣府鎮明長城之重要關口】,一牆【指長城】之外皆其地。獨石、山海離京師皆七百里,與大寧正相等。國初【指明朝初年】建谷、寧、遼三王……以屏藩東北,其為計深矣。{176}
大寧的軍事地理重要性體現在,可以同時扼制蒙古、女真兩部,而朱棣將大寧行都司後撤,不啻乎使大明國從正面完全暴露,外寇隨時可以長驅南下侵擾。因此,“正統已巳、嘉靖庚戌,諸敵犯內,皆從此至【禍根是由大寧內撤種下的】”{177}。不單明代中期時受蒙古部落侵擾與此有關,尤為慘痛的是,明代晚期東北建州女真人崛起,直至導致明亡國,與這一帶防衛的空虛,關係也很直接。明亡後,痛定思痛,有人將矛頭直指朱棣:
撫今追昔,寧無嘆慨?而況於數千裡嚴疆,一旦波沉陸海,則明季【末年、末代】邊臣之偷玩,有不忍言者【意謂明代末年未能盡其職責的邊臣,實在有其難言之隱】。而跡其始境【追溯其由來】,寧不罪有所歸哉!{178}
朱棣有沒有意識到割棄大寧的潛在危險?絕對意識到了。華而不實的五次北征,恐即為掩蓋割棄大寧造成邊防空虛的事實而設,他彷彿拍著胸口說:有朕親自坐鎮北京,不時加以征討,區區“胡虜”不足憂慮。
也可能在他腦中,真正心腹大患乃是身邊像寧王那種擁有重兵的潛在挑戰者,至於寒磣“諸夷”,只要不時搞一搞“御駕親征”,即足壓制。看來,所謂“攘外必先安內”果然是歷來中國獨裁者們的共識,他們的全部精力總是放在消滅內部異己勢力上———老慈禧不也有言曰“寧與洋人,不與家奴”嗎?
道德化暴君
前面把朱棣歸在暴君之列,而他一生的作為,也的確當得起這稱號,所以我們並不打算收回這樣的評價。
但其實這並不是他的真正特色,僅僅給他這樣的評價,有點委屈他了,抑或把他過於簡單化了。
暴君屢見不鮮,朱棣卻只有一個。
一般暴君,自有一腔桀驁之氣,唯我可負天下,為所欲為,把惡作到淋漓盡致;他們對於自己的暴虐從不掩飾,一覽無餘。這固然令人切齒,卻也不失直爽。這種暴君,包括夏桀、商紂、秦皇、隋煬和北朝後趙石虎{179}之流。
按我們通常的經驗,暴君不屑於講仁義道德。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