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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誠惶誠恐的心情,是共同的。
除了最後一任首輔徐階,嘉靖還來不及收拾,其餘所有人,幾乎都是他親手扶起來,然後再親手打倒。罷官、致仕已是上佳結局,死於非命也並不新鮮。“大禮議”後,正德老臣楊一清重新出山穩定大局,僅三年,在內閣首輔位上被罷歸,翌年更遭奪職,老年受辱,楊大恨,疽發背卒。張璁之後,夏言成為第一紅人,備受信用,但嘉靖對其再施貓戲鼠之故伎,使之兩起兩落,終於嘉靖二十七年先罷官,再逮其下獄,斬首。因夏言被打倒而崛起的嚴嵩,老奸巨猾,賠著小心媚事嘉靖十幾年,烜赫一時,最後解職、抄家、兒子被處決,自己則死於孤獨和貧困。
嚴格講起來,不是“鮮有能善終者”,而是根本沒有善終者。嘉靖這麼做,不是簡單的性情之喜怒無常,而是保持對權力控制的一種高階手法———垂青於某人,扶上臺,不久將其打倒,再重新挑選一位,不久再用人取而代之。不斷走馬換將,以這辦法,既防止任何柄政太久、尾大不掉的情形出現,也隨時宣示著他的威權。
他所精通的又一技巧,是運用自己態度親疏遠近的細微變化,挑起大臣間的矛盾,製造不和,使他們彼此牽制、損害與消耗,然後在最後時刻,由他從中選擇一個物件,水到渠成地將其除掉。
張璁在“大禮議”立了首功,自然很想當首輔,嘉靖偏不讓他如願,把退休閒居多年的楊一清找了回來。之所以起用楊一清,也很見心計。楊在正德十年後即離開政壇,與北京沒有什麼瓜葛,資格又很老,頗著聲望,搞這麼個人來出任首輔,第一無害,第二很說得過去,第三正好借他壓一壓張璁等人的驕嬌二氣。楊到任後,自以為也領會了聖上的用意,在一些問題上與張作梗。張璁便很惱火,他本來就不把楊一清放在眼裡,而這是有道理的———楊一清所不知道的是,嘉靖一面讓他當首輔,一面背地裡經常撇開他,跟張璁說“體己話兒”,例如有一回,嘉靖就這麼悄悄對張說:“朕有密諭,卿勿令他人測知,以洩事機。”{63}不啻於暗示張璁,雖然首輔是別人,可我真正信任的是你。這很歹毒,張璁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能不趾高氣揚、根本不把老楊頭放在眼裡嗎?在嘉靖的忽悠下,張璁果然按捺不住,公然地指責楊一清,嘲笑他“閒廢之年,仍求起用”,控訴他搞一言堂,排擠不同意見。嘉靖的反應極陰險,他既不阻止張璁的攻擊,也不怪罪楊一清,而是和稀泥,說一些“同寅協恭,以期和衷”{64}的不痛不癢的話,用意明顯是鼓勵雙方繼續爭鬥。楊一清果然上當,跟著上疏,反過來揭張璁的短,說他“志驕氣橫”,一貫“頤指氣使”;一些科道官也聞風而動,起來彈劾張璁、桂萼(對張桂等的驟貴,許多人心裡本來就不平衡)。嘉靖見狀,心裡笑開了花,馬上順水推舟勒令張璁“以本職令回家深加省改”{65},桂萼致仕。誰都想不到,張前腳剛走,後腳馬上接到讓他回京重新入閣的聖旨。何故?蓋因嘉靖的舉動,純屬藉端挫一挫張、桂的銳氣,好讓他們放聰明些,更乖更聽話,絕非真想攆他們走。現在,嘉靖目的已經達到,楊一清的作用也宣告完結,所以張、桂回來不久,楊就失勢,退休,一年後遭革職,死在家中。
嘉靖:萬歲,陛下(30)
眼下,張璁變成了當初的楊一清,於是嘉靖馬上也給他找來一塊絆腳石,就像當初他本人是楊一清的絆腳石一樣。此人即夏言,一顆冉冉升起的政界新星。他在一年內,由給事中升為侍讀學士,再升禮部尚書,升遷路線儼然張、桂翻版,速度卻更快,人評曰“前此未有也”。如此重用的效果,讓夏言也像當初的張璁一樣,自我感覺極好,不可一世。張璁自然要反擊。這兩個人鬥來鬥去,其間張璁幾起幾落,漸漸,將原先的心氣銷蝕殆盡,最後可以說死於嘉靖的折騰。
但是,張璁掌閣時代,嘉靖尚未將他拉一個打一個、令其自相掣肘、隔岸觀火、隔山打牛、借刀殺人這套組合拳,使到極致。在退居西苑之後,他才亮出壓箱子底的真功夫,從夏言到嚴嵩,再到徐階,三代內閣在他的匠心獨運之下,鬥得天昏地暗,精彩紛呈,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非亡即敗,再能翻筋斗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掌心。這當中,嘉靖運用之妙、拿捏之準、思慮之細,都讓人歎為觀止。
以下就以嚴嵩為主角,加以描述。
嚴嵩的悲喜劇
由於受舊小說舊戲影響,大家都把嚴嵩當做大奸臣,他在這個行列中的身價屬於最高階別,跟趙高、李林甫、秦檜齊名。很多中國人的歷史知識,是從舊小說舊戲裡來的,我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