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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如何回答。
能用草原短調迅速回答並質問他,可見這個皇帝對草原上的風土人情十分了解。不論其他,只這一點,就讓他再不敢輕慢這個看著文質彬彬的漢朝皇帝。克爾嗒嗒呆了一瞬,命四個侍衛站到一邊。他向劉弗陵行禮,“天朝的皇帝,我們的勇士遠道而來,不是為了珠寶,不是為了美酒,更不是為了美人,就如雄鷹只會與雄鷹共翔,健馬只會與健馬馳騁,勇士也只想與勇士結交。我們尋覓著值得我們獻上彎刀的兄弟,可是為何我只看到嚼舌的大雁?吃奶的小鹿?”結黨拉派、暗呈心機,比口舌之利、比滔滔雄辯的文官儒生們霎時氣得臉紅脖子粗。
而以霍禹、霍云為首,受著父蔭庇護的年輕武官們則差點就掀案而起。
劉弗陵面上淡淡,心裡不無黯然。
想當年大漢朝堂,文有司馬遷、司馬相如、東方朔、主父偃……
武有衛青、霍去病、李廣、趙破奴……
文星、將星滿堂閃耀,隨便一個人站出來,都讓四夷無話可說。
而現在……
嚼舌的大雁?吃奶的小鹿?
人說最瞭解你弱點的就是你的敵人,何其正確!
劉弗陵目光緩緩掃過他的文武大臣:
大司馬大將軍霍光面無表情地端坐於席上。
今日宴席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明日都會傳遍長安城的大街小巷,繼而傳遍全天下。霍光似乎只想看劉弗陵能否在全天下人面前應下這場挑釁。似乎等著劉弗陵出了錯,他才會微笑著登場,在收拾克爾嗒嗒同時,也讓全天下都知道霍光之賢。“木頭丞相”田千秋一貫是霍光不說,他不說,霍光不動,他不動。垂目斂氣,好像已經入定。
官居一品的中郎將:霍禹、霍雲。
……
劉弗陵微笑著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最末席的劉病已。
……
劉病已心裡有一絲躊躇。
但看到下巴微揚,面帶譏笑,傲慢地俯視著漢家朝堂的克爾嗒嗒,他最後一點躊躇盡去,這個場合不是過分計較個人利弊的時候。他對著劉弗陵的目光微一頷首,長身而起,一邊向前行去,一邊吟唱道: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
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傚。
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
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樂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劉病已邊行邊唱,衣袖飄然,步履從容。
空曠的前殿,坐著木然的上百個官員,個個都冷漠地看著他,霍禹、霍山這些人甚至唇邊抿著一絲嘲諷。他的歌聲在寬廣的殿堂中,只激起了微微的迴音,顯得勢單力薄。
可他氣態剛健,歌聲雄厚,颯颯英姿如仙鶴立雞群,軒昂氣宇中有一種獨力補天的慷然,令人讚賞之餘,更對他生了一重敬意。《詩經》中的《鹿鳴》是中原貴族款待朋友的慶歌。
宴席上的樂人中,有一兩個極聰明的已經意識到劉病已是想用漢人莊重寬厚的歌謠回敬羌人挑釁的歌聲。憋了一肚子氣的樂人看著羌族王子的傲慢,看著劉病已的慷然,幾個有荊軻之勇的人開始隨著劉病已的歌聲奏樂。剛開始只零零散散兩三個人,很快,所有的樂人都明白了劉病已的用意,同仇敵愾中,紛紛未有命令,就擅自開始為劉病已伴奏,並且邊奏邊唱。歌者也開始隨著鼓瑟之音合唱。
舞者也開始隨著鼓瑟之音合唱。
一個
兩個
三個
……
所有的樂者
所有的歌者
所有的舞者
忘記了他們只是這個宴席上的一道風景,一個玩物,忘記了保家衛國是將軍們的責任,忘記了未有命令私自唱歌的懲罰,他們第一次不分各人所司職務地一起唱歌。《鹿鳴》位列《小雅》篇首,可見其曲之妙,其勢之大。
曲調歡快下充滿莊重,溫和中充滿威嚴。
但更令人悚然動容的是這些唱歌的人。
他們不會文詞,不能寫檄文給敵國;不會武藝,不能上陣殺敵。
可他們用自己的方式捍衛著大漢的威嚴,不許他人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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