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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如自己恐怕也要走。她父親因為她的事情受到了攻擊,他很憤慨,說是要把交涉署的職務辭掉,帶了女兒搬到上海或者南京去住。”這也是琴的話,覺民依舊很注意地聽了。
“梅姐近來病得厲害。她天天在吐血,不過吐得也並不多。她瞞著她母親,她一定不要我告訴人,她不願意吃藥。她說她多活一天只是多受一天的罪,倒不如早死了好。她母親整天忙著拜客、打牌,不大管她。倒是大表嫂常常想著她,給她送藥,送東西去。我昨天終於找到一個機會把她的病狀告訴她母親了。她母親才著急起來。梅姐的話也許是對的,不過我不能夠看著她死。你們不要告訴大表哥。她囑咐我千萬不要讓大表哥知道她吐血的事。”這也是琴的話。她忽然發見覺民的眼睛被淚水充滿了,淚珠開始在眼鏡片後面沿著面頰流下來。他的嘴唇微微動著,好像再說什麼話,卻說不出口。不過她已經懂得了。她還想說什麼,但是一陣無名的悲哀突然襲擊了她,很快地就把她征服了。她說了一兩個字,又咽住了。她在掙扎,她終於迸出了一聲哭叫:“我不能夠再說下去了!”於是向後退了幾步,用手蒙著臉,讓眼淚暢快地流出來。
“琴妹,我去了,”覺民悲聲說,他實在不願意走,然而到了這個時候他也只得走了。他料不到他們這次的快樂的會面會以傷心的哭來結束。可是兩個人都哭了。許多的話,許多的事,都以哭來了結了,不管他們怎樣自命為新的青年,勇敢的青年。
“不要去!不要去!”琴取下她的遮住臉的手,向覺民伸過去,悲聲叫道。
覺民正要向她撲過去,他的膀子被覺慧抓住了。他便站住,默默地掉頭去看覺慧。覺慧並沒有哭,乾燥的眼裡發出強烈的光。覺慧把臉向後面一掉,是叫他走的意思。他覺得覺慧的意思不錯。他轉過頭用他的悲痛的聲音安慰琴:“琴妹,不要哭,我會再來的,我們的住處隔得這麼近,有機會我一定來看你。……我回去了,你好好保重,等候我的好訊息。”他把心一橫就跟著覺慧走了出來,留下琴一個人在那間開始陰暗的屋子裡。
琴看見他們走了,便追出去,到了堂屋門口,她站住了,身子靠在門框上,注意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覺民和覺慧走到了街上,耳邊彷彿還有琴的哭聲。他們並不交談一句話,只顧大步走著。他們快到了黃存仁的家,覺慧忽然在街上站住了,用朗朗的聲音對覺民說:
“你們的事情一定會成功,一定會勝利。我們已經貢獻了夠多的犧牲了。”他略略地停了一下,又用更堅定而且幾乎是殘酷的聲音說:“如果現在還有犧牲的必要,那麼就讓他們來做一次犧牲品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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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裡覺新不斷地受到良心的譴責。他覺得無論如何應該給覺民幫忙,否則會造成一件抱恨終身的事。經過了幾天的考慮和商量(他跟繼母和妻子商量),他才決定到祖父那裡去替覺民講情。他委婉地說出覺民的心事(自然他不會說到覺民和琴的事情上面去),要求祖父答應把這門親事暫時擱置,等到將來覺民能夠自立的時候再來提親。他的解說很動人,這是經過整夜的準備的,他甚至寫得有草稿。他以為他的話一定可以感動祖父。
然而覺新的預料完全錯誤,祖父並不是像覺新所想象的那樣的人。他很倔強。他不再需要理性了,他不再聽理性的呼聲了。他所關心的是:第一,他的權威受到了打擊,非用嚴厲的手段恢復不可;第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長主婚,幼輩不得過問——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違抗者必受懲罰。至於那些年輕人的幸福和希望,他完全沒有顧到。所以覺新解說的結果,只博得他的一頓痛罵。他最後說馮家的親事絕不能打消,如果覺民到月底還不回家,就登報不承認他是高家的子弟,而叫覺慧代替他應承這件親事。
覺新不敢再說什麼了,他唯唯地答應著。從祖父的房裡退出來以後,他馬上找了覺慧來,把祖父的話告訴覺慧。他重述著祖父的話,想借此威脅覺慧。他以為覺慧為了自己的緣故,也許會把覺民找回來。然而覺慧現在聰明多了,而且他已經有了準備,他對祖父的話不表示意見,只是冷笑兩聲。心裡得意地想:“如果犧牲是必需的話,做犧牲品的決不是我。”
“我看你最好還是把二哥勸回來,不然這門親事將來會落在你的身上。”覺新看見覺慧不表示意見,便拿這樣的話打動覺慧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