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第3/4 頁)
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雖然在黑暗裡她看不清楚,然而她知道她的身子是清白的。好像有什麼人要來把她的身子投到那條墮落的路上似的,她不禁痛惜地、愛憐地摩撫著它。這時候她下定決心了。她不再遲疑了。她注意地看那平靜的水面。她要把身子投在晶瑩清澈的湖水裡,那裡倒是一個很好的寄身的地方,她死了也落得一個清白的身子。她要跳進湖水裡去。
忽然她又站住了。她想她不能夠就這樣地死去,她至少應該再見他一面,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他,他也許還有挽救的辦法。她覺得他的接吻還在她的唇上燃燒,他的面顏還在她的眼前盪漾。她太愛他了,她不能夠失掉他。在生活中她所得到的就只有他的愛。難道這一點她也沒有權利享受?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還活著,她在這樣輕的年紀就應該離開這個世界?這些問題一個一個在她的腦子裡盤旋。同時在她的眼前又模糊地現出了一幅樂園的圖畫,許多跟她同年紀的有錢人家的少女在那裡嬉戲,笑談,享樂。她知道這不是幻象,在那個無窮大的世界中到處都有這樣的幸福的女子,到處都有這樣的樂園,然而現在她卻不得不在這裡斷送她的年輕的生命。就在這個時候也沒有一個人為她流一滴同情的眼淚,或者給她送來一兩句安慰的話。她死了,對這個世界,對這個公館並不是什麼損失,人們很快地就忘記了她,好像她不曾存在過一般。“我的生存就是這樣地孤寂嗎?”她想著,她的心裡充滿著無處傾訴的哀怨。淚珠又一次迷糊了她的眼睛。她覺得自己沒有力量支援了,便坐下去,坐在地上。耳邊彷彿有人接連地叫“鳴鳳”,她知道這是他的聲音,便止了淚注意地聽。周圍是那樣地靜寂,一切人間的聲音都死滅了。她靜靜地傾聽著,她希望再聽見同樣的叫聲,可是許久,許久,都沒有一點兒動靜。她完全明白了。他是不能夠到她這裡來的。永遠有一堵牆隔開他們兩個人。他是屬於另一個環境的。他有他的前途,他有他的事業。她不能夠拉住他,她不能夠妨礙他,她不能夠把他永遠拉在她的身邊。她應該放棄他。他的存在比她的更重要。她不能讓他犧牲他的一切來救她。她應該去了,在他的生活裡她應該永久地去了。她這樣想著,就定下了最後的決心。她又感到一陣心痛。她緊緊地按住了胸膛。她依舊坐在那裡,她用留戀的眼光看著黑暗中的一切。她還在想。她所想的只是他一個人。她想著,臉上時時浮出淒涼的微笑,但是眼睛裡還有淚珠。
最後她懶洋洋地站起來,用極其溫柔而悽楚的聲音叫了兩聲:“三少爺,覺慧,”便縱身往湖裡一跳。
平靜的水面被擾亂了,湖裡起了大的響聲,盪漾在靜夜的空氣中許久不散。接著水面上又發出了兩三聲哀叫,這叫聲雖然很低,但是它的悽慘的餘音已經滲透了整個黑夜。不久,水面在經過劇烈的騷動之後又恢復了平靜。只是空氣裡還瀰漫著哀叫的餘音,好像整個的花園都在低聲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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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覺慧終於把文章寫完了,可是他一夜沒有睡好覺。初一日早晨他醒得遲,他的哥哥喚了他兩次,他才下床,等到他和覺民匆忙地趕到學校時,已經遲了十多分鐘了。
課堂裡響著英國教員朱孔陽的聲音,他正讀著《復活》裡的句子。覺慧跟別的同學一樣也注意地在聽講,他準備著回答教員的隨時的發問。自然他不能夠把心完全放在書上,他還不能不想到鳴鳳,想到鳴鳳時他還不能使自己的心不顫動。但是這並不是說他一定要拉住鳴鳳。不,事實上經過了一夜的思索之後,他準備把那個少女放棄了。這個決定當然使他非常痛苦,不過他覺得他能夠忍受而且也有理由忍受。有兩樣東西在背後支援他的這個決定:那就是有進步思想的年輕人的獻身熱誠和小資產階級的自尊心。
一天的功課很快地完結了。在歸途中,他又受到矛盾的思想的圍攻。他一句話也不說,臉色也很難看。覺民知道他有心事,也就不跟他多講話。
他們終於到了自己的家,走進二門,正遇見馮家接人的轎子出來,兩個僕人押送著。轎子裡面傳出來悽慘的哭聲,雖然細微,但是哭聲進到了覺慧的心裡。他並不分辨這是什麼人的聲音,他相信那個人去了、永遠地去了。
轎子帶著哭聲去了,天井裡還留著女傭、僕人和轎伕。他們聚在一起紛紛議論。高忠紅著臉嘰哩咕嚕地在罵“老混蛋”。文德在旁邊勸他不要亂講話。覺慧知道他們一定在談鳴鳳的事情,他甚至不敢多看他們一眼,就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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