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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銘宇瞟一眼手術檯上的杜水愚，再仔細看他的腹部CT片，猛然眼前彈出一張血淋淋的術野：七年前，張主任與他給一個腸腫瘤的病人動手術，在分離腫瘤、腸管時，腫瘤被拉開一個血肉模糊的裂縫。鮮血從裂縫裡汩汩湧出，如挖開一個血窟窿，一發不可收拾。張主任迅速用血管鉗，鉗向血窟窿裡的血管。血管極脆，一夾即斷。血窟窿越鉗越大，霎時變成臉盆般大的血漩渦，血濺出手術臺，浸血了他們的衣服、鞋襪。張主任慌了，給病人迅速輸血。可是，輸血速度遠慢於流血的速度，病人血壓如斷線風箏，猛掉了下來。他們放棄手術，馬上給病人關腹，想把腹膜、面板縫緊，阻止血外流。他們在血泊中縫針。面板縫好了，血還是從縫線的夾縫汩汩流出……不到半小時，病人血盡而死。

CT顯示杜水愚的腫瘤，跟當年那病人的腫瘤極似。他的腫瘤不但包裹結腸，可能侵犯了腹主動靜脈，以及左腎、脾臟等器官。助手吳因寧看銘宇憂慮眼神，疑惑說：“林主任。是不是腫瘤跟腹主動靜脈粘在一起呢？”

銘宇高聲說“還好”，邊說邊給他一個眼神，暗示不要在病人面前說病情，否則影響病人心理。據有關專家調查，許多癌症病人知道自己患癌症後加速死亡，是精神壓力導致的。果然，杜水愚問銘宇說，我病很糟糕嗎？

銘宇安慰杜水愚說：“不糟糕！別緊張，你是能從*走過來，不管風吹雨打，勝任閒庭信步。”

杜水愚“哈哈”一笑，坦然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了，我也七十有二了。‘人生自古誰無死’，何況生與死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杜水愚是銘宇女友朝嵐的姨公。他是珠州市一位大儒，天時地理無所不曉；又是國內著名畫家。珠州電視臺最近製作了一部電視節目，名叫《藝術長廓》，邀請了他作為主持嘉賓。他成了珠州市無人不知的名人。近兩天，他沒有大便了，腹部漲了起來，找銘宇檢查，診斷為腸梗阻。通常腸梗阻有兩種原因，一種是腸子套疊在一起，像膠管折了，食物不能從腸子透過；另一種是腫瘤侵佔了腸腔，或者把腸子卡死了。檢查腹部CT後，確診他屬於後者。腸梗阻必須馬上手術解除梗阻，否則病人會因從腸部吸收大量毒素而休克死亡。

杜水愚凝血功能本異常，切口容易出血，為了爭分奪秒搶救他，銘宇只有冒險一試。杜水愚麻醉入睡，銘宇開始手術。鮮血不斷從切口滲出來，銘宇用電刀止血，平時電刀輕輕一凝，滲血便止了，現在要反覆電凝，才能止血。霎時，電凝切口的白煙與燒焦味，瀰漫了整個術間。銘宇逐層切開：面板、脂肪、肌筋膜、肌肉……到了腹膜時，膨脹的腸子把腹膜撐起，勢將爆破似的。剪開腹膜既小心，又迅速，快了容易傷及腸子，慢了腹膜容易被腸子撐裂。銘宇感覺如履薄冰。腹膜剪開了，一個巨大腫瘤呈現出來。腫瘤表面光滑，如一把巨鎖緊扣腸管。銘宇用手輕摸腫瘤底部，看腫瘤是否跟腹主動脈、靜脈、脾腎粘連在一起？幸好，腫瘤沒有跟腹主動靜脈相連，但與左腎粘連在一起。銘宇試圖提一提腫瘤，進一步確實腫瘤是否能移動。猛然，聽到麻醉師大聲說，不要拉腫瘤，心率跌至48次/分啦！他慌忙鬆手，瞟一眼監護儀上的心電圖，顯示心率跌到43次/分。麻醉師慌忙給病人注射阿托品，心率漸升至80次/分。

銘宇判斷腫瘤侵犯的器官組織，不止CT與肉眼所看到的，還有看不到摸不著的組織。手術難度極高，既要把腫瘤、腸子切掉，又要把腎臟摘除。即使手術成功，萬一腸子因癌細胞浸透，營養跟不上，也可能前功盡棄。

吳因寧說：“手術怎樣做呢？”

銘宇說：“有兩種方案，第一種是根治術，把腫瘤和被侵犯的腸、左腎切除，以及周圍淋巴結清掃。第二種是姑息手術，腫瘤和左腎不切了，只把上腹的小腸繞過被腫瘤包裹的腸道，直接與下面的結腸吻合，貫通腸道即是。前者，比較複雜，風險高；後者，比較簡單，風險低……還是做根治術吧，叫病房再準備500單位紅細胞，術中輸吧。”

第二節

手術間寂靜、緊張，掛鐘的時針在“嘀噠嘀噠”響，敲打著每個人的心房。杜水愚左腎如一個被亂麻包裹的易碎玻璃，一不小心落地破碎。銘宇好象一個雕塑家，每一刀都不能錯，否則前功盡棄。4個小時後，左腎被分離了。銘宇鬆一口氣，額上的汗浸溼帽子，巡迴護士不斷幫他擦汗，防止汗珠滴落病人的腹腔。突然，銘宇想起王副院長，在銘宇離開醫生辦公室去手術室時，他冷笑說，這個病人還能手術嗎？別忘了張主任那個“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