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3
我和姐姐上墳回來,妗子光顧往灶堂裡填柴火,沒有抬頭。老舅瞥我們一眼,嘬嘬不再冒煙的旱菸袋,依舊是那副沒表情的冷冰冰的面孔。儘管如此,我還是向他提出了自己的志向。
唸書?老舅對我的話感到很意外,甚至有些吃驚,隨後又追問一句,這是誰給你出的主意?我說是自己想的。他嘆口氣說,簡直是夢話,你還能唸書?咋辦得到呢?我說這回我一定用功。老舅很不耐煩,冷冷地向我宣告,這不是用功不用功的事,唸書不當飯,可你得吃飯,不吃飯沒法子活,我一個人養不起這麼多光吃飯不幹活的人!
舅舅這套話,是我這樣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始料不及的。我愣愣地盯著他那張冷冰冰的臉,好久說不出話來。而他的臉漸漸地模糊起來,因為淚水矇住了我的眼睛。
第二天天不亮,我和姐姐便咬著牙爬起來,跟老舅上山打草。吃過一頓早飯,必須要等到太陽落山,才能回家吃晚飯。
平時,妗子對我們倆既不給予熱,也不施之冷,但當發現我們每頓早飯拼命灌肚子,而小臉蛋明顯黃瘦下去的時候,倒是好心腸地傳授了一條妙計:呆在樹園子裡要餓了,就到樹底下撿點落杏吃,也能填填肚子。再熬些日子,有了棗,有了柿子,就更不礙事了。
我和姐姐試了試,果然奏效。山野樹下的落果子,坡坡坎坎上的野果子,都成了我們抵禦飢餓的午餐。
家,對我們來說只是個虛名,沒有實際內容,起碼沒有我們所需要的內容。一間正房、兩間東廂房的小院子,讓我們感到沒完沒了的束縛和壓抑,不具備一絲一毫的吸引力。如果老舅在跟前,又繃著冷冰冰的面孔,我們待著都覺得彆扭和難受,甚至呼吸都困難。所以,我們每天一撂下飯碗拔腿就走,直奔北山。到樹園子裡挨著飢餓和孤單,卻自由自在,往梁頭上一站,風是涼的,氣是清的。
肚子真的感到空了,我們就到坡上尋找熟得最早的半黃半紅的杏子吃。有些杏子熟透得大發了,就自動地掉在樹下,經過一夜的露水浸泡,變得又涼又甜。杏子的成熟高潮期剛過,桃子就跟著熟了,李子也隨後紅了,七月大棗紅了圈兒,八月中秋有足夠的柿子為我們填飽肚子。
然而單調迴圈的日子,枯燥乏味的生活,使空虛和煩悶襲上心頭,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有啥意思呢?想著這個問題,悶坐了幾天,突然一個主意讓我異常興奮地跳了起來,對姐姐說,嘿,我有前程了。姐姐莫名其妙地問,你有了啥前程呀?我說,我要學手藝,當畫匠。姐姐問到哪兒學去呢?我說奔唐山,到瓷器廠去!姐姐聽了我的話,沉默好長時間,才接著話茬兒說,在這鄉里也真苦死人,你要想去,就去吧。
就這樣,一個燦爛的前程擺到了面前,我迫不及待地要離開家。
4
春天的一天,我們正吃飯,不知道從哪兒突然飛來了兩隻黑亮亮的燕子,蹲在房柁上,交頭接耳地嘀咕了許久,才一齊飛走。不一會兒返回來,一隻燕子嘴上銜著泥,一隻燕子叼著一根乾草,把泥抹在屋頂的角落,把乾草貼在泥上,就又飛走了。它們如此這般地你出我進不停頓地往返。我仰頭看得出了神兒,忘了嚼咽嘴裡的飯。我還想看下去,老舅催我下地,我不得不留戀地離開。傍晚收工回來一進門,就瞧見了奇蹟:那被煙熏火燎得油黑的柁與頂棚牆角的連線處,如同老木逢春滋了芽那樣,生長出彎月形金黃色的一條東西。我拍手叫好,問老舅那燕子在幹什麼。老舅告訴我,它們要搭窩,要住在這兒。以後我早出晚歸地到三郎寨幹了幾天活計,再回家的時候,瞧見一隻“金碗”已經被兩隻燕子鑲嵌在房頂棚的角落,原來它們搭成了一個理想的窩。又過幾天,忽然聽見那兩隻燕子在我們的頭頂上驚慌地亂飛亂叫。我抬頭一看,那隻金碗似的窩不見了,只剩下個彎月亮似的痕跡。
我發急地問,燕子窩哪兒去了?姐姐說,讓老舅用竿子給捅掉地下摔碎了。我驚愕地問老舅,它們好不容易搭起來的,您為啥給捅掉呢?老舅不以為然地回答,要它有啥用?下的蛋兒不能吃,孵出小燕也不能賣。我說,它們哪兒也妨礙不著您呀!老舅說,要是從上邊掉下東西來,掉在吃飯的碗裡可怎麼辦?那碗飯不就白扔了。我說,哪有那麼巧的,正掉您碗裡。老舅賭氣地說,沒啥用處的東西,我不待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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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生活:從孤兒到戶主(5)
我按照幾年前學過的小學課文,給他講解燕子是益鳥的道理,給他轉述母親說過的一個好人得到燕子恩報、一個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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