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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掌得,我如何掌不得?
在龐大的宦官集團 的攻勢下,士人徹底放棄了對閹人的敵意,他們跟閹人聯合起來 ,共同對付一個從未交過手的敵人:資本主義。從這個意義上講,地主階層的恐慌不再來自於閹人以及威權政治,而是來自一種新興的生產方式:城市手工業和工商業。更徹底一點說,相較這種新興的生產方式,皇帝、宦官、朝臣立時變為一個階級:保守階級。而持續百年以上的特務統治,可以看做是保守階級對人口頻繁流動並逐步向城市富集這一商業現象的本能恐懼。
科層化
受到史學家注視的閹人們影響了我們對這一特殊群體的整體認知,在他們筆下,儘管還有那麼幾個閹人留下了美名 ,但更多的則表現出反人性的特質:陰險,狡詐,變態,殘酷……在一種獵奇傾向的主宰下,只有在反人性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的閹人,才會在歷史上留下聲名——我的意思是,常態下的閹人,則被遺忘了。所以,迫切需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是:作為一具具被徹底規訓的身體,閹人是如何存在的?拋開“人性”“倫理”等宏大話語,我們把目光投向閹人最為我們熟知的存在方式:宮廷服務者。
作為第三產業從業者,他們受到的最大指責是“不勞而獲”:在孟子為我們規定的分配圖景 裡,並未給服務業留下餘地。一個閹人,即使再忠誠勤勉,也洗不去“寄生蟲”的汙垢。主流話語框架讓閹人活得如此謹小慎微,以至於連發點宮廷的小財都很惶恐。
早在周代,服務於宮廷的閹人已經有了比較明確而詳盡的分工。歷經漢唐,直到明,閹割的意義不斷變化——由最初的對身體的懲戒和規訓方式,變為一種就業需要。是的,這樣的供需關係被實際遵從著:當宮廷大量需要閹人時,宮刑便被普遍使用,而出於自願的閹割行為也被容忍甚至鼓勵;反之,宮刑則處於事實上的廢除狀態,而民間的自閹行為也遭到禁止 。從這個意義上講,閹人是根據市場需求生產出來的,他們具有商品的所有屬性。
閹人是一種可以交換並使用的“物”。所以,歷代對閹人的管理,跟對財物的管理非常相似。我的意思是,失去歷史主體性的閹人從來都是像奴隸一樣存在著:順從,勞動,沒有話語權,而且可以被買來買去。儘管極少數閹人充當著管理者的角色,但不過是帝王們用奴隸統治奴隸的政治智慧的體現。一種事實上的科層化管理在宮廷中形成了:
閹的制度史(6)
皇 帝
后妃 大太監
小太監
處於最底層的小太監是一種最非人格化的存在,他們幾乎沒有任何顯著的符號特徵——除了分工略有不同,在大太監和后妃眼裡,他們穿著同樣的公務裝,都沒有鬍鬚,而且尖細著嗓子戰戰兢兢地說話,手腳麻利,像螞蟻一樣跑前跑後。正是這分工上的“略有不同”,使他們在閹人的制度史中被略加詳盡地敘述:以某某監 為就業機構的——司禮監太監 ,內官監太監,御用監太監,司設監太監,御馬監太監,神宮監太監,尚膳監太監,尚寶監太監,印綬監太監,直殿監太監,尚衣監太監,都知監太監;以某某司為就業機構的——惜薪司太監,鐘鼓司太監,寶鈔司太監,混堂司太監;以某某局為就業機構的——兵仗局太監,銀作局太監,浣衣局 太監,巾帽局太監,針工局太監,內織染局太監,酒醋面局太監,司苑局太監;以某某庫為就業機構的——內府供用庫太監,司鑰庫太監,內承運庫太監,廣盈庫太監,廣惠庫太監,廣積庫太監,髒罰庫太監,御酒庫太監,甲字型檔太監,乙字型檔太監;以某某房為就業機構的——牲口房太監,割漏房太監,更鼓房太監,甜食房太監,彈子房太監;以某某門為就業處所的——午門太監,奉天門太監,左紅門太監,右紅門太監;以駐外守備為就業方向的——南京守備太監,天壽山守備太監,鳳陽守備太監,湖廣承天府守備太監……
處於中層的后妃儘管在名義上是同處於中層的大太監的主子,但她們並不享有比大太監更多的實權。事實的情況是,眾多的后妃之間也實行著科層化管理:皇后、嬪妃和丫鬟構成了一種權力階梯。這讓大太監有機可乘:年老色衰因而失寵的皇后,可以拉攏擁有實權的大太監來壓制當紅的嬪妃,而處於得寵上升期的嬪妃也可以收買大太監來對抗醋意大發的皇后。當奴隸被充分地使用著的時候,它早已泯滅的人格性被部分地啟用了:作為太監的一員,大太監被粗淺的閹宦史整體敘述了;作為大太監本身,精準而細微的閹宦專門史則把他們像歷史人物一樣對待。
清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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